全球經濟陷入了近五十年未曾遭遇過的嚴重蕭條,已經板上釘釘了。經長期看好科技創新的風投們現在也開始瘋狂避險,結果就是,本來就已“九死一生”的互聯網科技創業公司,更加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
在這樣的情況下,原來紅得燙手、上市只差臨門一腳的超級獨角獸們,也不得不放下身段,想盡辦法去融“活命錢”,至於估值、金額,全都顧不上了。不過,在一眾這樣“斷臂求生”的故事裏,對自己下手最狠的,還得是瑞典金融科技公司 Klarna。
本週早些時候,Klarna 宣佈完成了一輪新的高達8億美元的融資。但這輪融資能夠完成的代價十分慘烈:Klarna 的公司估值幾近“腳踝斬”,從去年6月開始規劃融資時的456億美元,本輪投後僅為67億美元,縮水85%。
彭博社評也做了一張圖表,顯示了 Klarna 的估值“一朝回到解放前”:
這兩天,跟 Klarna 有一定競爭關係的 Stripe 也步了後塵,降低了內部股價,相當於估值從950億美元降低到740億美元左右。但是和 Srtipe 一直是聚光燈下的明星公司不同,Klarna 極速成長成“小巨頭”的故事並沒有被很多人知曉,直到這次,它成為首個接受估值“腳踝斬”來求生的標誌性公司。
從456億美元到67億美元Klarna 是一家總部位於瑞典的金融科技公司,主營業務包括消費信貸業務“先買後付”(Buy Now Pay Later,簡稱 BNPL),及零售銀行等。
“先買後付”是時下金融科技領域非常時髦的消費信貸業務之一,也讓 Klarna 在近幾年獲得了令人難以置信的飛速增長:2018年底該公司估值才21億美元,過了半年就躥升至55億美元,成為了當時歐洲最值錢的私營金融科技公司。
僅在2021年裏,包括業界知名催肥手軟銀在內的投資者,就先後對 Klarna 注資超過十億美元,更是讓其估值暴增至456億美元。當時 Klarna 在美國的主要競爭對手之一 Affirm 已經成功上市,而對新融資“來者不拒”的 Klarna,更加受到投資者的瘋狂追捧。
除紅杉、黑巖集團等知名投資者外,Klarna 甚至還吸引到了知名饒舌藝人 Snoop Dogg,以及全球快時尚公司 H&M 等“破圈”加盟,推動公司進入北美市場攻城略地。
然而誰曾想到,僅僅過了一年,世界就大變天了,眼看着原來的估值已經沒有人買單,Klarna 的管理層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以 67 億美元的估值籌集 8 億美元的新資金。
新估值不僅僅只是當初的一個零頭,更是讓它一夜回到了2019 的水平,要知道2019年,Klarna 的估值也有 55 億美元。
不過,雖然看客們都在譁然,但這一決定除了獲得現有投資者紅杉和銀湖的支持外,以不到二折價出售的股份, 還吸引了一些新的投資者加入。Klarna 也表示將利用這筆資金繼續在美國進行擴張。該公司表示,它現在總共擁有近 3000 萬美國用户。
Klarna 的管理層也試圖挽回一點面子。他們甚至專門做了一個表格,統計了一些競爭對手和同類公司這幾年市值/估值變化,並且表示不止他們,其實一些競爭對手和業務類別接近的公司,市場價值也都縮水了80%-90%。
好傢伙,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這麼來看 Klarna 確實還算好的:
“在全球股市暴跌的背景下,這筆融資是我們公司業務依然強勁的最佳證明,”Klarna 聯合創始人兼 CEO Sebastian Siemiatkowski 在融資新聞中表示,公司在歐洲大本營穩定增長,淨利潤達到了每年10億美元,“投資者認可我們的強勁表現,以及我們持續為消費銀行和信貸市場帶來的變革。”
這邊創始人還給投資人留了面子,那邊公司董事長(也是本輪領投方紅杉資本的) Michael Moritz 乾脆直接在投資公告中直接羞辱自己的同行:“Klarna 的估值降低,完全是因為投資者現在的投票思路跟以前相比有了一個180°的大轉彎。”
這位全球風投行業最受尊重的大佬,甚至直言表示:Klarna 當前業績強勁,用户信心高漲,增長前景巨大——為了完成融資活下去卻要狂砍估值,是一件極其諷刺的事情。
如此高比例的估值下調仍然獲得了投資者的支持,在過去簡直難以想象。除了表示出對公司業務的信念之外,公司創始人想必也被迫做了其它更“實際”的讓步。有分析稱,一種可能性是創始人從自己股權裏面撥出一部分,讓給這些為了新一輪融資而被迫“流血”的外部投資者。
創業本來就已經是九死一生的事情,有時候死亡的命運是無力抵抗的。但如果公司能夠繼續存活下去,損失掉一些面子和股份,算得了什麼呢?
全球“先買後付”之王Klarna 創始人的故事,我們在很多其它知名創業者的身上都聽過類似的版本:
據彭博社報道,Siemiatkowski 是一位在斯德哥爾摩經濟學院就讀的波蘭移民,他白天上課,不上課的時候在漢堡王快餐店翻肉餅,晚上在宿舍裏讀着像喬布斯、布蘭森之類的創業鉅子的傳記和回憶錄,夢想着自己也能能夠成為像他們一樣的偉人。
2005年,他和自己的兩個同學兼朋友 Niklas Adalberth 和 Victor Jacobsson 參加了仿照《創智贏家》(Shark Tank)舉行的創業大賽,在瑞典國王以及和 H&M 董事長的面前演示了一個能夠減輕年輕消費者網絡購物負擔的“先買後付”(BNPL) 產品。
遺憾的是在當時的歐洲,大多數人們並不像在美國那樣,已經意識到互聯網將徹底改變一切。他們的項目得了最後一名,最後只有一個人走上前來告訴他們:“銀行不會支持你們的。”
看到未來的註定是少數人,三個小夥子並沒有氣餒。他們隨後遇到了瑞典企業家 Jane Walerud,她用6萬歐元投資了三人的新公司 Kreditor 的種子輪融資,獲得了10%的股份。
不久之後,電子商務和網絡購物在歐盟地區逐漸活躍起來。到了2009年,Kreditor 不僅在北歐三國落地,還通過丹麥開始滲透到西歐,之後進入了荷蘭、德國等國家。公司已經擁有120名員工,也是在那年更名為 Klarna。
在2010年,當時的紅杉資本看到了 Klarna 在歐洲市場的表現,特別是5400萬美元的年收入和80%的營收高度增長,彷彿看到了一個歐洲版的 PayPal,於是決定參股這家公司。多年之後,紅杉的認可也幫助公司吸引來了泛大西洋、銀湖資本等知名投資者加盟。
2012年,Klarna 正式推出了完整的結賬解決方案產品 Klarna Checkout,實現了整個結賬體驗的閉環,幫助合作店家快速實現了兩位甚至三位數的增長,也進一步在當時相對缺乏信用記錄的年輕羣體中普及了先買後付的消費信貸理念。到了2013年,公司已經實現了1000萬用户,公司估值達到了10億美元,正式進入了獨角獸的行列。
2015年,估值飆升至20億美元的 Klarna 決定正式進軍美國,開設了兩個辦公室,在當地推廣結賬和支付解決方案,並且申請了銀行業執照。好消息是,不光執照只用了兩年就成功拿下,Klarna 還受到了金融巨頭 Visa 的青睞和投資——還記得當時那個説“銀行不會買賬”的人麼?
與此同時在歐洲和中東,Klarna 在公司創立和高速增長的幾年裏,也在這些市場上收購了一些當地的競爭對手和業務互補的創業公司,公司體量進一步增長,成為了當之無愧的歐洲最大金融科技公司。
當年不看好三個創業小子的 H&M,現在也終於識貨了,不僅成為了 Klarna 的投資者,還在包括歐盟在內的15個國家和地區市場的電商渠道全面推廣 Klarna 的結賬支付解決方案和先買後付服務。
2019年,為了推廣結賬“流暢/順滑”(smooth) 的體驗,Klarna 邀請知名的饒舌藝人 Snoop Dogg 成為投資人併兼任宣傳大使。後續的營銷推廣也讓公司在美國實現了驚人的快速增長:
Klaran 在2020年11月就增加了100萬應用下載量,黑五/感恩節假期期間實現快速增長,服務了超過1100萬美國消費者,應用月活躍用户超過了200萬;僅用了兩年左右的時間,Klarna 在美國就從0做到了家喻户曉,累計服務了總計3000萬消費者,部分業績指標甚至超過了 Affirm 和 Afterpay 之和。
遺憾的是,Klarna 在疫情初期仍然可以靠過往增長的慣性交出不錯的數據答卷,在後疫情時代卻仍然沒有辦法以一己之力對抗整個全球經濟形勢的崩潰。
經濟衰退導致人們消費能力下降,昨天亞馬遜 Prime Day 銷售額也不盡如人意等,也被 Klarna 非常直接地體會到:人們不僅減少了購物(包括在線購物),在償付之前購物的欠款方面也出現了壓力——這些問題結合起來,對於 Klarna 以及其它同類的結賬解決方案和先買後付服務提供者來説,都是雙重打擊。
好在,這周 Klarna 終於完成了交易,獲得了期盼已久的一輪新融資。這家公司也在前幾個月進行了裁員,一定程度上縮減了開支。
但是一個避不開的事實是:Klarna 仍然需要要繼續加大營銷,才能來吸引人們繼續購買商品,並且通過簽約先買後付來開設(信貸)賬户,從而繼續保證自己的收入——這絕對不會是 Klarna 在接下來一兩年裏最後一次上億美元規模的融資,它需要的錢只會更多。
One more thing: 怎麼每次吃虧的都有軟銀?最後稍微扯遠一點,聊聊在這輪融資裏可能虧大發了的軟銀……
Klarna 下調估值的消息爆出的時候,彭博社寫了一篇社評文章,將軟銀形容為“擁擠的風投世界中最不幸的鯨魚”,並且評價創始人孫正義“不知為何總是拿到最爛的牌”。
這段話描述的是軟銀的兩期願景基金都有過的相同經歷:一期基金被 WeWork 坑到老家,對該公司的估值從470億美元下調至29億美元,幾十億美金的投資額在紙面上化作雲煙;而這次二期又在 Klarna 身上栽了跟頭。彭博社的一篇社評文章指出,這支成立了三年多,總額高達560億美元的基金,僅錄得8億美元的賬面收益……
與此同時,上車更早的紅杉資本在 Klarna 身上倒是沒吃太多苦頭,畢竟它從2010年就開始投資這家公司了。而軟銀呢,花了跟其它投資者差不多(甚至可能更多)的錢,反而被坑得最慘:
在願景基金二期上,品嚐過太多太慘痛失敗教訓的孫正義似乎已經不再相信自己曾經篤信的填鴨式投資邏輯了。據公開資料顯示,二期基金的總規模比一期小得多,截至今年3月底已經做出的投資數量卻已經高達252筆(一期總共94筆)。
所以如果説前幾年的軟銀是盯準了幾隻鴨子瘋狂注水的話,現在的軟銀就是對着一羣鴨子灑灑水,而且還是那種手壓式、幾下就沒氣了的灑水壺……
與此同時,軟銀的人才流失也非常嚴重。據彭博社報道,曾經救活了 WeWork 的軟銀首席運營官 Marcelo Claure 在今年已經離職,軟銀甚至付不起分手費;在拉丁美洲等新興市場,軟銀過去在當地組建的投資團隊也離職單幹去了。
曾幾何時,軟銀用千億美元的鈔票當作一把錘子,砸彎了風險投資的市場規則,也砸醒了許多同行。然而過了多年,在頻繁的史詩級失敗投資之後,像 WeWork、Klarna 這樣的公司,可能將成為軟銀填鴨式投資的絕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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