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波縣大坪子鄉,公路在陡峭的山間畫出一條條曲線。彭繼易攝
封面新聞記者 徐湘東 杜江茜 楊濤 肖洋 熊英英
“羣峯嵯峨,四時多寒,是為涼山。”
涼山,字如其名,其由來,大意為此地海拔較高,氣候寒冷之故。涼山之名,起源於何時,難以考證。至少明代時,在正式的史料中,已經有了這一稱呼。
翻開地圖,找到四川省西南,以大渡河為界,金沙江往北,安寧河以西,雅礱江自北向南穿過,涼山,就在這一片縱貫幾百公里的茫茫崇山峻嶺中。以美姑縣與雷波縣交界的黃茅埂為界,西邊一側,稱為大涼山,以東,叫做小涼山。
打開衞星地圖,涼山的地形,更加一目瞭然。6.04萬平方公里,約佔四川省面積的八分之一。地勢西北高,東南低,北部高,南部低。有海拔幾百米的金沙江峽谷,有平坦富饒的安寧河谷平原,也有超過5000米的巍峨雪山。
大大小小的高山、河流,勾勒出了大涼山複雜崎嶇的地形。正是這樣的地形,讓涼山被“困”在其中,千百年來幾乎與世隔絕。
但如今,拋開固有的成見和認知去看涼山就會發現,這裏並非如字面意義的那般“涼”。特別是脱貧攻堅以來,涼山已然發生歷史性變革,區域性整體貧困和絕對貧困問題已經全面消除,村民搬入新居,天塹變成通途,農產品賣到全國……整個涼山的面貌,已經煥然一新。
涼山,並不“涼”,而是熱土一片,平蕪盡處,是春山。
“困”在羣山中
懸崖村的鋼梯
涼山,是一座什麼樣的“山”?
只有身處涼山之中,才能有切身感受。
2020年11月,昭覺縣懸崖村,村民拉博在用手機直播
推廣宣傳“懸崖村”的旅遊,是“懸崖飛人”的某色拉博的日常工作之一。他會帶着外地遊客爬上鋼梯,走過“懸崖村”兩個社,穿過森林,幾個小時後,就能抵達山頂上的一處寬闊平台。那裏,是真正的懸崖之巔。
從這裏遠眺,下面是雲海茫茫。等到風從山頂上刮過,雲霧散去,山對面,會呈現出令人驚歎的壯觀景象:4000米高的龍頭山,與平台一側的獅子山相對而立。兩山之間,山勢筆直向下,將大地劈成了一個“Y”字形,這邊,是幽深的古裏大峽谷,對岸,美姑河從山底奔流而過。再遠處,約50公里外,就是大小涼山的分界黃茅埂。
多次考察“懸崖村”及周邊地形的地質學家楊勇認為,美姑河大峽谷、古裏大峽谷,展示出了非常壯觀的峽谷形態,其形態特徵,與科羅拉多大峽谷具有相似性。峽谷由巨厚的水平或緩傾斜岩層組成,峽谷頂部的夷平面又被切割,形成了3至5級巖肩平台。“懸崖村”,正是處於其中的巖肩平台上,如果仔細觀察這裏,就會那麼對大涼山的地貌,有一個初步瞭解。
在涼山,具體有多少個類似的“懸崖村”,並沒有一個明確統計。“有天無地,有山無田,有人無路。”在脱貧攻堅一線奮戰近5年的涼山州政府副秘書長、州扶貧開發局長王永貴介紹説,大涼山一直有“兩副模樣”:一面,是安寧河谷,土地肥沃,物產豐富;另一面,則是二半山區和高寒山區,道路險阻,土地貧瘠,因為海拔高,冰凍期長,這些地方只能出產土豆、玉米、蕎麥,而且廣種薄收。
從金沙江干熱河谷,再到大涼山腹地,山的那邊,還是山,被“困”在茫茫大山中,是涼山脱貧難上加難的主要原因之一。
天塹變通途
昭覺縣懸崖村
涼山州布拖縣烏依鄉阿布洛哈村,是全國最後一個不通公路的建制村,也是隱藏在大山中的另外一個“懸崖村”。
在彝語中,阿布洛哈意為“高山中的深谷,人跡罕至的地方”。這裏位於四川與雲南交界,村子被羣山環抱。前方,是深數百米的西溪河峽谷,後面,是高聳入雲的陡峭懸崖。
今年26歲的村黨支部書記吉列子日,考上大學走出了大山,但後來,卻又回到了村裏。對於大山的情感,他始終揮之不去。
在吉列子日看來,阿布洛哈有點像個孤島。村子與昭覺“懸崖村”一樣,都位於半山腰的一個緩坡平台上,上面是懸崖,下面也是懸崖。要進出村子,需要攀爬村後的一條小路,沿着陡峭的巖壁而上,走到烏依鄉,至少要3個小時。若是要運輸大件物品,只有依靠騾馬。
隨着脱貧攻堅的推進,2019年6月,阿布洛哈通村公路工程動工了。這是村裏有史以來的最重要事件,開工後,村民們每天都會聚集到村口,望着山那邊的施工機械,翹首以盼。曾經出行有多麼不便,就對這條公路有多麼期盼。
這條在懸崖上穿行的“雲端公路”,全長雖然只有3.8公,但施工難度卻極大。地形險峻,地質條件複雜,作業面窄。為加快進度,施工期間,還協調了一架米-26直升機,將8台大型施工機械“空運”進村裏。最終,硬是在懸崖峭壁上,開鑿出了一條通村柏油路。
2020年5月,涼山州布拖縣阿布洛哈村的通村公路
2020年6月30日,阿布洛哈村至拖覺鎮“金通工程”鄉村客運班線正式開通,中國最後一個不通公路的建制村實現“車路雙通”。
曾經的天塹,如今變成了通途,被“困”在山裏的村莊,也實現了與外界的連接。這種變化,發生在涼山的每一個鄉鎮,每一個村寨。
統計數據顯示,涼山通過實施三輪“交通大會戰”,累計新改建國省幹線公路2113.5公里、農村公路2.06萬公里,告別了溜索時代,所有鄉鎮和建制村實現100%通硬化路。目前,全州公路總里程達到27000餘公里。
“靠山吃山”
位於昭覺縣的涪昭現代農業產業園,是目前涼山州最大的現代農業產業園。王雲攝
大涼山腹地,大部分地區海拔超過2500米,氣候條件就決定了出產欠豐。除了傳統的土豆、玉米、苦蕎,還能種植什麼樣的經濟作物?
涼山州金陽縣新寨子村,是一個典型的高二半山區彝族村子,全村172户、766人中,建檔立卡貧困户就有104户、530人。但在2019年底,這個村就已經脱貧。
2021年2月,昭覺縣火普村的蔬菜大棚
新寨子村黨支部書記李木史清,談到村子的脱貧“秘訣”。在西南石油大學和當地黨委政府的幫助下,新寨子村嘗試着發展“春薯秋菜”模式,即春天種土豆,夏秋種蔬菜。經過前期試點,這一模式,獲得了成功。村民們驚呼:咱們的土裏,也能種出好東西!
如今,新寨子村林下套種“春薯秋菜”已經達到507畝,僅露天蔬菜,就為全村帶來經濟收入20萬元,每户預計增收1200元左右,這是以往傳統種植,從未能達到的收益。
如今,“春薯秋菜”在金陽全縣推廣,改變了海拔3000米左右高寒山區,千百年來只能種一季大春作物的傳統。
布拖縣,村民種植藍莓。宋明攝
在海拔2800米的涼山州昭覺縣火普村,2020年3月種下的藍莓,到現在,已經長到差不多半米高。
2021年2月,昭覺縣火普村,董順文博士為村民講解藍莓種植技術
經過試種,四川省農業科學院經濟作物育種栽培研究所研究員、藍莓產業創新團隊首席專家董順文博士得出結論:在火普村露天種植藍莓,是完全可行的。
去年栽種的藍莓,到當年7、8月份,就已經掛初果了。從第一批果子來看,口感非常好,果香味濃。董順文預計,今年藍莓的產量,會比去年高很多,一畝地的產值,能夠達到8千至1萬元,到明年,可增加到2至3萬元。
山裏的人,並沒有被山“困”住,而是從山裏,找到了脱困之法。
近年來,涼山“靠山吃山”,因地制宜,累計新增“1+X”生態林業產業基地1683萬畝、土豆35萬畝、優質高原水果68萬畝、冬春早市夏秋高山錯季蔬菜42.1萬畝、苦蕎9.4萬畝、中藥材12.1萬畝。除了“1+X”生態林業外,還通過“果薯蔬草藥”農牧業+電商、鄉村旅遊等產業,推動產業脱貧。據統計,在全州脱貧户中,有51%的居民,是通過產業實現了脱貧。
如今,西昌葡萄、會理石榴、雷波臍橙、鹽源蘋果、金陽青花椒等大涼山特色優質農產品打響了知名度,熱銷全國。通過消費扶貧周等平台,涼山特色農產品累計銷售超過30億元,惠及脱貧縣鄉村人口30萬人。
目前,涼山還規劃建設了118個現代農業產業融合示範園區,為接下來的鞏固脱貧攻堅成果,以及鄉村振興打下了基礎。未來,更加令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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