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慣了高樓,
你也未曾料到,此生會因為院子而有諸多意外的驚喜。
你的小院,裝滿你飽滿的一生。
窯裏燒出的青磚,碼成院牆,塗有防潮防蛀的白石灰,也有泥巴色的夯土模樣。梅雨季連接牆的石板,苔蘚瘋狂的擴張,腳下濕滑,你前半生的得來的經驗,要小心翼翼地走過,你小心翼翼地走過石板的那種心情,正是你和院子的情話,竊竊私語。
你倘若是個學究,傍晚的光線還很明亮,你倚在竹凳上研讀唐宋詩、秦漢史。天光漸收,趁還有些光亮,落座到一桌家常菜旁的石凳上,那一刻,你的志向、研讀平仄字句裏你的共鳴和酒碗裏映出天上的明月一樣明亮。你的院牆鑲着幸福的酒罈,你説裏面裝着斗酒和詩篇。
你倘若是個樂迷,你喜歡伯牙《高山流水》的超脱,你也喜歡絲竹管絃和鳴熱鬧的韻律,你喜歡看唐代仕女的石像,頌唱着琵琶、竹笙配樂的詩句裏情感的豐腴。
你倘若是個禪修者,生活從簡,味覺寡淡,棉麻布衣,你喜歡望見喜樂,你説你就是喜樂。
你倘若是個書法家,熟知篆、隸、楷、行、草的章法,卻只鑽一門篆法,你寫“福”字,並不是證明你有很多種寫法,而是過去的每一個美滿的時刻,都對應着你筆下“福”字中或樸或拙的筆畫。
你倘若是個美食家,深諳味覺如何才能飽滿,嚴苛要求,食材要剛採摘的新鮮,你説你除此之外還有不外傳的秘方,你笑眼望着用了二十多年的泡菜壇。
你倘若是個手工愛好者,你常玩着泥巴和火的遊戲把生活分類,酒罈、醋罈、醬油罐,你説這是生活裏的粗拙,花瓶、茶盞,你説這是生活的精細。
你倘若是個茶客,喝遍了知名的茶山,造一座自己的茶山,有了自己的茶味四季和喝茶的情緒,清明雨、夏至蟬、寒露霜、大寒冰。
你倘若是個商人,有千萬種賺錢的渠道,你有經營運作的頭腦,但是你心裏的稱碼足金足兩。
你倘若是個平頭百姓,拿上院裏的農具,去地裏種點番茄或者玉米,累了就休息一會,坐在田埂邊上,從籬笆的縫隙望向天空,那裏有你喜歡的踏實的雲朵和蔚藍。
你的院子,有寫滿你故事的圍牆,你牆後的院子,有你不曾虛度安然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