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故宮午門右側有一排高度不到兩米的小房子,這排房子,在清朝時期,是專門負責每天巡邏午門後廣場,以及在午門站崗的士兵專門用來午休和值班的房間,這排房子之所以這麼矮,是當年建造故宮時期,建築學上的一個考量。原來在明朝時期,午門東西兩側的城牆,並不像今天這麼厚重。牆體比故宮所有其它位置的城牆高度,都要高出好幾米,而牆體厚度,卻與其它位置的城牆一樣厚,這樣一來,這兩段城牆的承重和穩定,就有了一定風險,城牆建好的短時期內,這些問題尚且不會凸顯出來,不過從長期看,這兩段城牆始終像定時炸彈一樣,矗立在故宮之外。重要的是,明清時期的故宮,不但承載着皇家人員辦公、生活和起居的實用意義,還承載着明清皇室的象徵意義。
為了穩固這兩段宮牆,當年的建造者們,原先準備直接在宮牆底部,進行加厚處理,誰知,當年經過加厚處理後的宮牆,十分難看。《明實錄》中記載説:“宮牆根底約丈餘,因牆體不穩而加厚,加厚之牆體,因其形制難以入目,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遂為班房處理。”也就是説,當年負責加固這段牆體的工人們,認為與其將這段牆體加固,不如干脆在這裏建造一些小房子,既能起到加固作用,又有美化功能,而且還有很大的實用意義。《清實錄》中記載説:“雍正年間,軍機處始設,凡軍機下轄之範圍,户部滿清八旗居民之住所,至大清門北側止,皆為管轄。”這裏所説的大清門,即是後來的正陽門,雍正年間開始,正陽門內部的所有地區,皆歸軍機處所轄户部管理,而這幾件房子,也是隸屬於軍機處的。
一九五九年六月的一個深夜,一道黑影掠過了這排小房子,這道黑影,有如電視電影中凌波微步,飛檐走壁,熟練掌握輕功的人一般,嗖的一下,飛速而過。這道黑影以迅雷之勢,迅速混入了故宮外城牆。據當時負責故宮夜間巡邏的人事後回憶:“我們那時候的巡邏,遠遠沒有今天這麼嚴格和認真。那個時候,雖然剛剛建國不久,可是小偷數量很少,我們從小隻是聽説過有小偷,但根本就沒見過小偷。我從事故宮夜間巡查,是在二十六歲的時候,整整二十六年,我連個小偷的概念都沒有,怎麼可能想到竟然會在自己巡邏的地段,出現這種事情。”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末期,故宮的夜間巡邏隊總共分為四個,東西南北側城牆腳下,各有一隻巡邏隊伍。
以故宮東側城牆的巡邏隊伍為例。隊伍一共有四人,每個人負責巡邏兩個小時,四人一共巡邏八個小時,從晚上十一點開始,一直巡邏到早上七點收工。巡邏的路線也十分簡單,只需要在故宮外側城牆腳下,來回走上幾次,“基本就已經花掉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了,其餘的時間,包括從東城牆走到值班室,包括在值班室換班和交接鑰匙,包括在幾個城門裏,根據實際需要,進去看看,前後總共也就花上半個多小時。”在當時那種環境下,人們有關這方面的意識,原本就很淡薄,是談不上高度重視的,因此,才會在故宮午門之內,出現“飛檐走壁”的事情。
混入故宮的這個人,名叫武慶輝,生於山東,祖籍廣東佛山。武慶輝的祖上,是習武之人,在廣東佛山地區,也小有名氣。清朝末年時期,廣東佛山地區興起了一種名叫輝鬥拳的拳法,這種拳法,是武家一門,將當地盛行的詠春拳和王式太極,進行了一定程度創造性柔和而成的一套拳法。不過,雖然説是武家的創造性柔和,但在拳法套路上,實際還是詠春拳那套東西,只是相比於詠春拳,更加依靠腿法技巧,沒有詠春那麼依靠雙手。因此,訓練輝鬥拳法的人,其腿部肌肉往往比較發達,以至於在很長一段時期內,掌握到輝鬥拳法三段以上的習武者,就可以被尊稱為“小輕功”。之所以這麼稱呼他們,並非是因為他們真的會什麼輕功,而是他們發達的腿部肌肉,讓其彈跳能力要比一般人高出不少。
到了武慶輝父親這一代人,家道開始沒落,最終,全家人走投無路,投奔了之前前往山東地區開闢武術市場的家族親戚和朋友,最終,他們在山東壽光找到了這些武家的習武之人,並定居下來。一九四零年,武慶輝出生在山東。由於出生之時,內憂外患,加之整個家族之中的習武氛圍和經濟收入狀況急轉直下,因此家人沒有精力和財力,再讓武慶輝學習武家拳法,只能讓他和當時農村的普通孩子一樣,平時種種地,閒時幫着家裏做些活。武慶輝九歲時,山東解放,小學教育問題立刻提上了日程。當時的武家,家庭條件已經有了一些好轉,加之武家只有兩個孩子,武慶輝還有一個妹妹,因此,武家決定供武慶輝去上小學。九歲的年紀,對於一個小學生來説,年齡雖然大了些,不過在那個文盲率很高的年代,武慶輝能有學上,能識一點字,已經很不錯了。
不過,這位武慶輝,註定不是一塊學習的料,他白天只要踏出了家門,就滿腦子都是家族的拳法傳承,詠春拳和輝鬥拳的套路。他走在路上,只要遇到人,就會假想着和他們過招切磋。到了學校後,武慶輝更是沒有絲毫心思放在學習上,用醉生夢死描述他在課堂上的狀態,也不為過。武慶輝如同夢晝一般,很快結束了自己第一年的求學生涯。最終,不出所料,他的成績糟糕透頂。在第一學年的最終成績出來後,武慶輝和父親大吵了一架。武慶輝認為,自己作為武家的直系傳人,武家的祖上又有些名聲和地位,在拳法上也有些造詣,理應繼承武家拳法,進入武術格鬥這個行當,將來繼承和弘揚武家輝鬥拳,但是他的父親認為,當時的時代潮流已經和往日大不相同,整個社會環境,對於習武之人,是不友好的,即便武慶輝能夠習武成功,也不會在這種社會趨勢下得到好的結果。
不過,最終武慶輝的父親沒有説服武慶輝,這倒不是因為父親管教不了兒子,而是因為武慶輝的學業成績實在過於糟糕,與其讓他成天在學校花着家裏的錢醉生夢死,還不如讓他繼承家裏的功夫,將來做個表演或者保鏢,也是一條出路。就這樣,武慶輝的父親和二伯(武肖蘭),決定將家族的拳法傳承給他。在一九四九年底,到一九五八年期間,武家人將詠春拳的第一段到第九段,全部傳給了武慶輝,將詠春拳的八斬刀法,棍法以及鏈法,也都一五一十地傳承給了武慶輝,除此之外,還將祖傳的輝鬥拳的四段三十六式,也統統交給了武慶輝。不得不説,武慶輝的確是習武的料,在將近十年的習武期內,他很好地掌握了家族的傳承,不但在實戰能力中,相當了得,還能夠表演。
然而,最終的武慶輝,徹底辜負了武術傳統和自己家族的辛勤耕耘,背叛了自己的家族。一九五九年的那個夜晚,武慶輝混入故宮。他進入午門東城牆後,來到金水橋前廣場,穿過金水橋,來到太和門前。當時故宮的太和門,還沒有進行修葺,也沒有對遊客開放,但是太和門內,有一些非常珍貴的文物,例如太和門銅柱上的匾額,以及太和門西側殿和東側殿內,一些鑲着上等漢白玉的牆壁葫蘆,由於已經和牆壁接觸了幾十年的時光,沒有被輕易取下來。這些東西,都是國寶,然而,武慶輝是一個非常貪得無厭的盜賊,他知道故宮裏面,還有無數的奇異珍寶等着他,於是就放棄了中軸線這一路宮殿內的許多珠寶。
與今天故宮的情況相似的是,當時的弘義館和體仁閣內,也已經開放可供遊客參觀了,這裏面放着許多非常珍貴和當世罕見的文物。根據後來武慶輝的回憶,“我來到西側這間房後(弘義館),就知道這裏面一定藏着許多寶貝,但是我想在不破壞大門的情況下進入館內,我沿着這間房子走了一圈,發現館後有一扇窗户有些縫隙,於是用手去掰開來看,結果那個縫隙太小,我沒法打開窗户,就只能這麼看着。最終,我決定破窗而入。”武慶輝破窗而入後,藉着淡淡的月色,眼前的一切讓他無比震驚,原來這間屋子內,在白天用來展覽,卻在夜間用來堆放當時許多文物,這下可讓武慶輝垂涎三尺了,他二話不説,就打開了隨身攜帶的麻袋,什麼都不顧了,開始瘋狂向麻袋裏裝珍貴的文物。
僅僅在這間房子裏,他就盜走了無數奇珍異寶,包括順治皇帝、康熙皇帝、雍正皇帝和乾隆皇帝親自把玩過的玉如意十三支,包括手爐四個,還有當年皇太極贈送給順治的香爐兩鼎。更可恨的是,他還倒走了故宮內陣列的大量當年用來冊封貴人和貴妃所用的金質冊封手牌,這些冊封手牌,不僅僅具有文物價值和歷史價值,僅僅它們具有的材料價值,在當時都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就這樣,武慶輝在故宮內搜刮了許多珍貴的文物,後來經過估算,他盜竊了價值1.5億元的文物,這個數目換算到今天,甚至遠遠超過了15億元人民幣。不過,雖然武慶輝能夠“飛檐走壁”,可是在他盜竊成功後的僅僅四個月後,就被抓獲了。而武慶輝被抓獲後,在被詢問到他是如何通過“輕功”進入故宮時,他的説法讓人啼笑皆非,由於那一天晚上夜色已晚,而他又身着一身武術服,在故宮城牆上走了很長一段,故而看起來好像他能夠飛檐走壁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