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VC“脆弱性”前所未有地凸顯出來了。
來源:投中網(ID:China-Venture)
作者:王滿華
編輯:曹瑋鈺
CVC似乎不香了。 聽聞一個消息,去年勢頭一度很猛的某地產CVC正在裁員。據説,該CVC從年前裁到年後,從後台裁到前台,就連曾經“大殺四方”的消費組也被整個砍掉。獵頭透露,裁員比例着實不低,主要出於成本控制和策略調整。這顯然是一場“急剎車”。就在一年前,這家CVC還憑着“四處挖人、搶項目、抬估值”三板斧,批量殺進不少“明星項目”。 對此,另一家地產CVC的投資人李想卻並不意外。“從去年三季度開始,很多地產CVC的出手就已叫停,裁員也在情理之中。”另據透露,他所在的戰投部已經淪為“擺設”,本人正在準備跳槽。李想的遭遇並非個例。同為重災區的還有互聯網大廠。 幾個月前,字節跳動宣佈裁撤投資業務,涉及員工約百人。一位負責CVC招聘的獵頭告訴我,今年以來,包括騰訊、阿里在內的多家互聯網大廠,投資相關的招聘都在收緊,甚至叫停。 裁員、停招的背後,是公司投資業務的收緊。自進入2022年,曾經活躍在投資一線的互聯網大廠似乎同時按下剎車鍵,紛紛放緩投資。 以騰訊為例。有數據統計,2021年騰訊平均每1.3天就投出一家公司,出手頻次達到歷史最高點。但2022年第一季度,其投資速度明顯下滑,投資數量同比減少70%,是近兩年投資動作最稀薄的季度。 阿里和B站也有明顯放緩。數據顯示,2022年Q1,兩家公司的投資數量環比下降三成。 一切似乎發生在一瞬間。猶記得前不久,VC/PE市場還震驚於CVC的出手之密、撒錢之猛,但進入2022年,曾經大殺四方的“深口袋”們,卻集體跌入了發展“陣痛期”。01
走!跳槽到VC/PE
人才的流動向來是行業發展的風向標,哪最熱,人才就往哪扎堆,反之亦然。 過去兩年,CVC一度是投資人才市場的“香餑餑”。有獵頭透露,今年之前,他手裏最大的增量客户都來自企業戰投崗,不少VC/PE投資人也有強烈的意願要往CVC轉。 背後原因很簡單。從全球近10年發展來看,CVC正呈快速增長的趨勢。有數據顯示,2021年全球CVC規模突破紀錄,同比增長142%,創下1693億美元的歷史新高。中國CVC的活躍度也在持續上升,目前已佔到國內風投市場20%~30%的市場份額。而以騰訊、華為、小米等為代表的一眾CVC,更是在近兩年憑藉密集出手賺盡眼球。 CVC開出的薪酬也極具吸引力。過去一些CVC為了快速搭建團隊,慣用手段就是用高薪吸引人才。獵頭介紹,市面一些“深口袋”CVC,SA年薪可以開到50-60萬元,VP則能達到100-150萬元,MD在150萬元以上。 “這是接近主流美元機構的水平,雖然比不上紅杉高瓴這種頭部,但平均下來已經大於VC/PE平均薪酬。” 但值得細品的是,在我採訪的幾位CVC投資人中,不止一位提到了一個詞“養老”。 就職於某地產CVC的張毅告訴投中網:“從2020年開始,我們陸續收到很多來自VC/PE的簡歷,背景都非常好,有的甚至從紅杉高瓴出來的。” 在他看來,之所以選擇他們,很大程度看中了CVC的產業資源和穩定。 “從資金來源看,CVC大多是自有資金,不必受制於募資,做投資靈活度高。此外,多數戰投仍以業務協同為導向,本身又具備產業資源,sourcing壓力小,出手數量也沒硬性要求,也不存在退出的壓力,所以對於在VC/PE‘卷’不動的投資人而言,去戰投‘養老’,就成為了跳槽的主要動機之一。” 但2022年以來,市場變天了。 張毅透露,過去半年疫情反覆,幾乎所有行業都不景氣,企業崗位都在收緊,他自己包括身邊不少CVC朋友又試圖往VC/PE回跳。 這一語境之下,背靠“大樹”的CVC尤顯脆弱,似乎更易遭到“反噬”,穩定性和抗風險能力甚至弱於以5-10年為投資週期的VC/PE機構。 問題無處不在。核心在於,這是週期性的,還是趨勢性的?02
CVC難成主流?
“這幾年CVC發展勢頭確實很猛,但不會成為投資行業的主流”。這話來自一位曾在企業擔任多年高管,如今某一線VC的合夥人。暫且不論這句預言的正確性,我們先客觀剖析一下目前CVC存在的一些問題。首先,從組織上看,CVC在一家集團的“站位”基本決定了權限和地位。 投中網曾在《這家佛山深口袋,有點“VC牛逼症” | 底片nova》一文中介紹,中國CVC有兩種常見形式:一種是獨立設置子公司,這類CVC通常相對獨立,有的甚至自行募資,運營模式也比較市場化,與VC/PE沒有太大區別;另一種則置於集團旗下,比如設二級部門,或在戰略部門下設戰投部,資金主要是企業自有資金,投資以業務協同為主要目標。我們暫將第二種CVC作為討論對象。這種形式更常見,與企業聯繫更密切,變量更多,掣肘也更大。 當CVC作為企業的一個部門而存在,業務策略、經營目標是否清晰,會直接影響到戰投部門的發展。 一個正面的例子是騰訊。早在2018年,劉熾平就曾公開表示:“投資是騰訊整個集團核心戰略的一部分”,並喊出了“投資不設限”的口號。因此,推至“C位”的投資業務得到了集團的大力支持,之後的成果也有目共睹。但多數CVC沒有那麼頭腦清晰了。聽聞某一線商業地產公司,在交了多年“LP學費”之後,決定將投資業務獨立出來,但一直沒想清楚要做什麼,該怎麼做。核心合夥人有的是產業出身,有的是投資出身,理念一直沒有統一。儘管背靠雄厚產業資源,這家CVC卻一直髮展不起來。伴隨策略的模糊不清的,往往也有決策流程的混亂。很多CVC的投資決策委員會,集團高層佔到多數席位,一線投資團隊反而缺少決策權。一位CVC投資人曾跟我吐槽:“業務老大不點頭,項目再好也投不出去,有時業務團隊甚至會夾帶一些私貨進來,回報率非常低。”決策流程冗長,也是不少CVC從業者吐槽的重點。就職於某國企旗下戰投部門的趙帥告訴投中網,公司內部設定了一個投資金額的準線,低於該數額的項目由投資負責人直接拍板,反之則需上報集團,然後從董事會開始層層審批,這樣一來就大大拉長了決策週期。 即便一些“訓練有素”的CVC,流程冗長也不免俗。某華南知名頭部製造CVC,常規投資也要多達5輪IC,緊急項目也只能簡化到3輪。“這怎麼可能搶得過如狼似虎的市場化VC”。另外,如果投資業務並非是一家公司的核心目標,那麼在公司內部往往地位不高。遺憾的是,大多CVC面臨類似窘境。在脈脈等職場社交平台,不少CVC匿名吐槽,自己所在的企業戰投部常被業務部門私下吐槽為“只會撒錢”的“後台”,一旦企業面臨困境,首當其衝被裁撤的也是CVC。這種在組織內部的“水土不服”,還反映在跨部門協作上。CVC從業者趙一凡抱怨道:“有時財務部門會要求看季度業績表,我們還要跟她解釋,告訴她這是完全違背規律的,因為投資本身是個長週期的事情。”據我們的觀察,上述問題不只存在於實體行業,比如習慣高週轉、畫風略“粗獷”的地產企業,即使在組織、制度更完善的互聯網公司,也會出現類似問題。近兩年隨着CVC快速發展,優勢和問題也在迅速放大,CVC在招人的挑戰也越來越大。 有獵頭向投中網透露,一些新進場的CVC正在積極組建團隊,但相較前兩年的“趨之若鶩”,現在的候選人更加審慎,甚至會揪着問過往項目以及決策流程等問題。在知乎、脈脈這類職場社交平台,有人發帖問,同時拿到VC/PE和互聯網CVC的offer,評論裏建議去VC/PE的也佔了絕大多數。CVC已經像極了一個圍城。03
收緊口袋過冬,CVC開始獨立募資
上述問題,其實是伴隨CVC發展一直存在的問題。但更深層次來看,外部大環境的改變,讓CVC“脆弱性”前所未有地凸顯出來了。 首當其衝的是二級市場的情緒。自2022年以來,地產、科技以及互聯網公司普遍陷入跌跌不休狀態,從中概股到港股,再到A股無一倖免。除了股價波動帶來的影響,許多CVC的母公司受行業下行、企業主營業務增長不利,加之各種監管影響,不但自身現金流萎縮,投資也在受限。以騰訊為例。投中網曾在中提到,去年上半年,騰訊投資為集團帶來了400億元的利潤,成了騰訊最賺錢的部門。 下半年情況急轉直下。根據騰訊2021年四季報披露,集團“分佔聯營公司及合營公司業績”轉盈為虧,淨虧損為83億元。根據財報中的解釋,這部分的虧損正是由美團、滴滴等股價下跌所致。阿里、百度也未能倖免。根據四季報顯示,阿里巴巴按權益法核算的Q4投資業務虧損為5.49億元,百度同期的權益法核算的投資淨虧損則為7.73億元。上述直接影響了企業的現金流和資金儲備,手頭緊了,能撥給CVC的預算自然少了。 “過去市場好的時候還能‘大手大腳’,現在市場不好,有好項目也投不進去。”張毅表示,“更重要的是,相較於VC/PE在入場時就會考慮到退出的風險性,CVC因為要考慮業務整合,找的都是長期賽道,現在錢都撤不回來。所以在同樣都缺錢的情況下,CVC反而可以調動的資金就更少了。” 受制於彈藥不足等一系列影響之下,越來越多的CVC開始獨立募資了。 趙一凡告訴我,他所在的國企CVC在年度全體會上,董事長喊出了“全員募資”的口號,投資經理乃至前台研究員,都必須跑出去拉投資。 此外,2022年以來,華為、360、京東在內的多家企業也紛紛完成私募基金管理人的備案登記,這一舉動被外界普遍解讀為企業“獨立募資”的信號。 對於正值‘內憂外患’的CVC來説,獨立募資或許能在一定程度緩解當下困境,但募資可並非易事。聽聞幾家地產CVC也在市場上極力找錢,但LP普遍謹慎,反應冷淡。CVC的募資難,核心還是在經營策略——CVC的投資業務到底服務於集團業務,還是財務回報?如果是前者,市場化LP憑什麼拿錢買單?如果是後者,CVC比VC/PE的競爭力又強在哪裏?回到在前面那位合夥人的預言,在他眼中,企業的“基因”基本決定CVC不會成為行業主流。“植根於企業的CVC一定帶着企業基因,特定的基因決定了CVC的長板和風格,或許在企業熟悉的領域,CVC可以做得很好,但跨界卻很難做好,涉及太多因素了”,他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