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黃金，我們早就是英雄了!”
2013年對於遊戲行業來説是非常重要的一年。在這一年，隨着索尼PS4和微軟Xbox One的問世，主機正式進入了全新的第八世代，這時候發售的遊戲也紛紛進入了次世代序列。而育碧作為一個追求尖端技術的廠商，自然也不落下風。《刺客信條》系列的最新作《刺客信條4：黑旗》也成為了最早一批支持全新主機的遊戲。
縱向對比來看，《黑旗》是繼“艾吉奧三部曲”之後，在系列裏難得一見的，好評較為統一的作品。《黑旗》繼承併發揚了系列前作的各方面優點，又將海戰系統玩出了全新的花樣。而它所藴含的故事和其中傳遞的思想，也將系列推上了又一個巔峯。
沒有刺客傳承的法外狂徒
在《刺客信條3》中，育碧開啓了全新的北美三部曲和肯威家族史劇情。從劇情中的時間來看，《刺客信條3》是整個北美三部曲的終章，而《黑旗》則是一切的開端。
《黑旗》的主角愛德華·詹姆士·肯威，是一個活躍在18世紀的海盜。相比較於之前的任何一個主角，愛德華根本不是一個刺客，在他的心中根本沒有刺客和聖殿騎士的概念。可以説，愛德華·肯威是系列裏最為離經叛道的角色之一。
(有一個非常有趣的地方，一個法外狂徒的名字裏同時出現了“愛德華”和“詹姆士”這種在英國國王裏特別常見的名字)
在愛德華生活的那個年代，正值海盜最為猖獗的時期。各個帝國互相爭奪着海上的霸權，而海盜們則遊離在法律和道德的邊緣。在那個年代，大海對每一個人都有着無窮的魅力，無數人為了無盡的財富而趨之若鶩地奔向了這片碧濤之中。
愛德華·肯威也是其中之一。他本是一名農夫，靠着在田地裏的勞作維持着日常的生活。他有一位美麗的妻子卡洛琳，有着自己的家庭。如果愛德華是一個循規守矩的男人，他的一生肯定會平淡無奇地度過。但是，他和每一個生活在那個時代的男兒一樣，他不甘於如此平凡的生活。他有着一顆嚮往冒險的無畏之心，希望能獲取巨大的財富和權力來享受自己的人生。於是，愛德華·肯威走上了甲板，成為了一名私掠者，在加勒比海域書寫着自己的傳奇。
(愛德華暢想着未來，可未來卻是一片漆黑)
愛德華並不是一個沒有原則的海盜。雖然他和其他船員一樣，沐浴在鹹濕的海風中，暢飲着醇厚的朗姆酒，在刀尖和鮮血裏起舞，永遠不會拒絕金錢和女人。但是他一直銘記着自己出海的目的，他對金錢的渴望並非出於揮霍，而是出於對家庭的責任。他不歧視任何人，甚至在那個黑奴貿易發達的年代，讓一個黑人擔任自己的軍需官。他像家人一樣對待每一個船員，寒鴉號就是他們的家，就是屬於他們的國度。
可愛德華畢竟還是肯威家族的一員，那份固執深深地刻印在了他的血液裏。肯威家族的悲劇故事，就在這片茫茫大海上悄然發生。
放縱的自由和秩序的束縛
筆者認為，育碧將《黑旗》的故事背景選定為海盜的黃金年代，不僅是為了照顧到前作全新推出的海戰系統，更是為了通過海盜的視角來展現對“自由”的解讀。
在愛德華的故事裏，刺客和聖殿騎士並非是主角，所以《黑旗》的主線裏也自然沒有像《刺客信條3》裏那樣，花費了大量的筆墨去描寫刺客和聖殿騎士之間的衝突與合作。而是直接讓玩家帶入“海盜”這一角色，親身體驗無拘無束的自由之風。同時，在這個時期，還有英國推出的赦免令可以作為劇情選材來使用，不僅可以引出系列經典的“自由與秩序”的議論，也可以為遊戲劇情增添衝突和看點。
這樣的選擇，既巧妙地避免了《刺客信條3》中虎頭蛇尾的情況發生，也能讓玩家以一個全新的角度審視之前被捧得有些高高在上的“自由”的理念。即使經過藝術的渲染，海盜在任何情況下都是“惡”的化身。玩家不再是正義的化身，而是混亂的代名詞。
仔細想想，難道海盜們不是自由的嗎?這難道不是《刺客信條》系列一直在追求的嗎?在《刺客信條3》之前，是這樣的。但是《刺客信條3》否認了這個説法，為系列開拓了新的方向。而《黑旗》則是從根本上顛覆了關於自由的論調，將這個問題拋給了玩家。
所以在遊戲的前中期，愛德華根本就不是刺客。他是為了金錢才介入到刺客與聖殿騎士的紛爭中來，卻對兩個組織的信仰一無所知，甚至不屑一顧。而刺客更是將這個出賣組織情報換取金錢的海盜嗤之以鼻。可以説，在遊戲裏，愛德華和聖殿騎士的聯繫遠超於刺客。
野心、迷茫和救贖
相較於前作《刺客信條3》，《黑旗》在故事方面更加收放自如，張弛有度，用大約20小時的遊戲時間，講述了愛德華·肯威最輝煌的人生。如果要稍微概括《黑旗》的故事，就像本節的標題一樣，可以大致分為三個部分。
《黑旗》主線故事裏大約有1/2的時間，都是在講述愛德華作為一個海盜，追求名為“觀測所”的秘密寶藏，期間經歷的各種冒險故事。“觀測所”是來自第一文明的遺蹟，結合血瓶和水晶頭骨便可以監視世界上所有人類的活動，可以説是系列中出現過的規模最大的伊甸聖器。與觀測所相搭配的，就是全新引入的“聖者”的概念。聖者作為後戴斯蒙時代《刺客信條》新的線索，貫穿着古代和現代故事。
在這個階段，愛德華那巨大的野心展露無遺，但是玩家並不會對這樣一個角色產生太大的反感。其中一個原因便是“海盜”這一身份。在經過長時間的藝術渲染之後，“海盜”已經成為了帥氣與浪漫的標誌，描述海盜的故事是大眾文學裏最受歡迎的題材之一。而另一個原因，就在於愛德華的本性依舊是“善”。他所有行動的出發點都是出於自己的善心，都是為了自己那小小的夢想。他想擁有無盡的財富，只是為了那個遮風避雨的小家。
(愛德華是一個市井裏的小人物，就像每一位玩家一樣)
但是隨着故事的推進，玩家也能感受到愛德華那固執的念想。愛德華是一個理想主義者，雖然有着強大的實力，卻依舊做着不切實際的美夢。他有着很強的行動力，會為了達成目標而不擇手段。但也正是這樣，他忽略了自己的所作所為會帶來的後果，在故事的中後期他已經是一個以自我為中心的混蛋了。
所以在描述完愛德華的野心之後，玩家們就要見證愛德華的墮落。他盲目追求觀測所的行為，在不知不覺中埋下了悲劇的種子。有些時候，愛德華帶領着自己的寒鴉號，去做一些水手們並不樂意去做的事情，甚至需要冒着生命的危險。要知道，當愛德華失去船員們的信任時，他真的無家可歸了。
與此同時，因為英王的赦免令，被海盜們視為天堂的拿騷也被英國人佔領，曾經的夥伴們都各奔東西，要麼死於炮火之下，要麼反目成仇，又或是陷入癲狂。愛德華在一次又一次的戰鬥中見證了他們的死亡，甚至親手殺死曾經的朋友。
這些經歷都加劇了愛德華對觀測所的痴迷。他不想再看到友人的死亡，想要儘快得到觀測所以換取巨大的財富。在這樣固執的想法下，他成為了聖者巴索羅繆·羅伯茲的道具，為他踏平了阻礙，最後也被拋棄。
愛德華就像自己最喜歡的寒鴉那樣，因為看見老鷹而自以為是、不自量力，在被人卸下最後的偽裝之後依舊嘴硬地固執己見，自命不凡。愛德華不是雄鷹，也不是孤狼，他只是一隻漂泊在狂風暴雨中的寒鴉。
愛德華徹底陷入了迷茫。他這麼多年來究竟為了什麼而航行在大海之上，最後他又得到了什麼呢?他一無所有，他依舊是一個來自鄉下的農夫。他失去了金錢和聲望，失去了他愛的人和愛他的人。他的內心陷入了空虛，開始自甘墮落。
(瑪麗的死徹底擊垮了愛德華)
好在他的前軍需官阿德瓦勒沒有放棄他。阿德將寒鴉號還給了愛德華，同時指引他去領悟刺客之道。
在和羅伯茲合作的時候，愛德華就和他交談過關於信條的事情。相比較於羅伯茲，愛德華沒有自己的信仰，一切都是從心而動。這樣的人是不會成功的，因為他沒有堅實的信念支撐自己的行動，這也是那些悲劇的根源所在。
而在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之後，愛德華重新找到了刺客。他開始領悟那個曾經被自己嘲笑的信條，開始知曉其中真正的含義。而育碧也藉此機會，向玩家傳達了與前作完全不同的信條理念。
所謂“無物為真，諸行皆可”，並非是放任自己肆意而為的藉口，而是引導信徒對這個世界的思考。不同的人對信條有着不同的理解，只要符合信條所賦予的價值觀，那麼他的行為就可以被視為是刺客的行動。正如信條裏的“無物為真”一樣，信條本身就是一種虛無的存在，以自己的理解再付出行動，這才是“諸行皆可”。
也正是通過《黑旗》，筆者才更加確定，對於《刺客信條》這個IP而言，最重要的並非是“刺客”的身份，而是對“信條”的自我理解。刺客可能會隨着時間而消失在歷史之中，但是信條卻會永遠流傳。
愛德華也明白了這一點，開始為刺客而戰，為自己的過失贖罪。或許這樣無法挽回那些逝去的生命，但也多少能為他空虛的內心帶來一絲慰藉。
(愛德華的雙眼中從來沒有這麼的軟弱和迷茫)
愛德華完成了刺客交給他的任務，完成了自我救贖。在安妮·波尼那首《The Parting Glass》之中，他看到了那些曾經歡聲笑語開懷暢飲的夥伴們。他釋然了，他放棄了自己的過去，他獲得了新生。曾經那個威震四海的海盜愛德華已經消失，剩下的是一個名為愛德華·肯威的刺客，一位好丈夫，一位好父親。
(這可能是全系列最令人銘記的結局)
存在感越來越稀薄的現代劇情
相比較於古代線那波瀾壯闊的故事，《黑旗》的現代故事就沒有那麼出彩。
因為戴斯蒙的死亡，現代部分急需一個全新的主角。而育碧則讓玩家自己擔任這個角色，正好滿足了育碧打破第四面牆的目標。
在現代故事中，玩家扮演自己，作為一個剛剛加入Abstergo Entertainment的新員工。和愛德華一樣，在不知不覺中介入了刺客和聖殿騎士的鬥爭中。
新的現代部分加強了碎片化敍事，玩家需要通過簡單的解密來獲得信息。這些信息既是對“刺客信條宇宙”的完善和補充，也從聖殿騎士的角度來回顧整個系列的歷史。
這種富媒體的碎片化敍事方式，的確可以帶來豐富的信息，但也提高了故事內容的接受門檻。不是所有的玩家都願意停下腳步，去查看如此龐大的文字內容。
再加上育碧在《刺客信條》周邊產品上加大力度的做法，讓現代部分和玩家體驗發生了脱節，也讓現代故事的存在感越來越低。
當然，《黑旗》的現代故事還是傳達了幾個關鍵的劇情。一個就是戴斯蒙的好友肖恩和瑞貝卡，已經從技術人員轉變成行動人員，從Abstergo手裏獲得了大量有益於刺客行動的資料。另一個則是延續了聖者的傳承，讓反派朱諾滲透進網絡裏，成為了現代故事裏最大的威脅。
但在筆者看來，從《黑旗》開始，現代故事陷入了一個非常尷尬的窘境。如果缺少了現代部分，那麼《刺客信條》將不是一個完整的《刺客信條》。可是現代故事敍事方式的改變，嚴重剝離了玩家的體驗。在後續的《刺客信條》作品中，甚至可以忽視不見。
即使如此，育碧也依舊沒有放棄對現代故事的敍述。只不過，他們並不拘泥於遊戲，而是用小説、漫畫、影視等方式來表達。《刺客信條》系列的現代故事不再是為遊戲性服務的附屬品，而是成為一種獨立存在的重要組成部分。
(在遊戲裏也有官方小説的宣傳)
結尾
《刺客信條4：黑旗》是系列裏程碑式的作品，它是系列達到的一個新的高峯，有着不可磨滅的地位。《黑旗》最大的貢獻，就是將之前由遊戲直接敍述的內容，轉交給玩家進行思考。自《黑旗》之後，《刺客信條》系列走進了一個更加龐大的敍事結構之中，也幫助育碧在全球範圍內建立了良好的玩家聲望。
拋開這些商業上的考量，關注遊戲本身，《黑旗》也是一部發人深思的作品。它滿足了玩家們對海盜時代的幻想，也指引了玩家對於生命的感悟。
就讓我們掛上黑旗，揚起風帆，伴隨着朗姆酒的香氣和那嘶啞的歌聲，在人生的海洋上遨遊，去尋找自己的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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