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家,在沙發上呆坐了很久。
我拿出手機,退了計劃生育科,改掛婦產科。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出於賭氣,還是怎樣一種心態,
自陳望說出“打了就好好休息”的那一刻,我自心底竄出一股子勁兒——
我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反正我又不是第一次生下沒有爸爸的孩子了。
丫丫是可憐的。
我這個不稱職的媽媽被矇在鼓裡,她在明,於秀和徐斌在暗,這些年,不曉得讓她受了多少委屈。
如今,這個孩子是我自己的。
至於陳望,既然我們不會在一起了。他又能給我什麼幫助?
在國外給我買套房子,讓我在裡面養胎,生孩子?
像白蕾一樣?
只不過她只能養養貓,我比她高階,我是天上飛的地上跑的,你給我搞個動物園我才開心呢是不是?
我媽和我繼父那麼有錢,我想去美國生個孩子,養起來會有多難?
除了我媽和繼父,我還有兩個可愛的弟弟,我的孩子,將會是被團寵著長大的,他一定會非常幸福。
我要給我的孩子取名叫高興。
無論是男是女,我希望他每天都能高高興興。
想到這裡,我也不知道我這會兒飄出眼眶的淚水,是不是也是真的高興的。
我想我媽了。
好久沒有主動打影片電話給她了。
可是這一次,不是我媽接的,而是我繼父張章。
“張叔,好久不見。您怎麼樣,身體還好吧?”
我趕緊擦了一把紅紅的眼圈,擺了笑臉出來打招呼。
“我挺好的,高韻,你……唉,你媽跟我說了。她這兩天啊,心疼,總是失眠。好不容易今天吃了點藥,提早睡了。我就沒叫她。”
我們用的是FaceTime通話,我媽睡了,手機沒接,可能關聯裝置就連到張章的電腦上了。
前不久,我媽因為打電話到徐斌那,才知道丫丫出事了。
當時她找我,哭得已經是死去活來了。
我知道她心疼,也正是因為怕她心疼,所以我一直瞞著。
“張叔,我沒事,都過去很久了。讓我媽睡吧,她……辛苦您照顧著了。”
“都是一家人,說什麼客氣話了。”
張章問我,三寧怎麼樣?
我笑:“挺好的,他喜歡音樂,您就讓他玩吧。說不定,真能把這路走出息了。”
張章說,他倒是不想妥協,也沒別的招。
兒大不由爹和娘,張三寧這個臭小子,也就只有我能治的了他。
“高韻,他在那邊,也虧你多擔待了。別讓他惹事。”
“放心吧張叔,我看著呢。”
“那行,等我和你媽開春回去一趟,看看你們。哦對了,你爸生前那個老房子,是要拆了吧?”
張章突然提到這個,我不由得愣了一下。
因為這件事,我記得我好像還沒跟我媽說過吧?
張叔怎麼知道?
難道是張三寧說的?
不過在我的印象裡,張三寧跟他這個老爹可沒有閒談這種事的習慣。
但我沒繼續多想,點頭應聲:“是啊,款都要下來了。說是五月就要動工了。”
“哦,那挺快的。”
張章想了想,又說:“那家裡的東西,你提前搬?”
我說,家裡也沒什麼東西了。
都這麼多年了,除了我爸以前留下的一些書和資料,那些舊傢俱什麼的,能不要都不要了。
“高韻,你東西先別急著扔。”
張章說,“尤其是你爸留下的。”
“啊?”
我一時間不明所以,“張叔,你……認識我爸?”
這可是個很尷尬的問題。
我媽當年可是因為覺得我爸沒什麼出息,這才跟張章跑的。
小時候我挺恨他們,後來長大了,也就看得開了。
一方面是我爸從來不在我面前灌輸我媽怎麼不好的話,反而每每提及,言辭中總是帶有愧疚。難聽的話,一般都是我奶奶再說。
另一方面,我長大了,也有了自己的是非觀。我覺得感情這種東西,逃離和背叛,也不過只是感情破裂的一種表現形式。
何況後來我去美國,切身處地和我媽還有張章相處起來,覺得他們確實是跟我之前想的不太一樣,漸漸的,也就和諧了起來。
但是在張章和我媽面前,我從不提我爸,這不是禁忌問題,只是情商問題。
所以今天張章唐突提到這個,我倍覺莫名。
“哦,不是,主要是你媽。她最近有點神神叨叨的,總說之前丟了些什麼重要的東西,可能還在你們老家。她怕我多想,也不細說,但我想,既然這次是個搬家的機會,回頭我們回去了,一起找找。”
“哦,這樣啊。沒事,我留著。”
後來又隨便客氣了幾句,我和張章結束通話了影片。
還是我媽會挑男人,一把年紀了,還這麼為她著想……
我在沙發上發了一會兒呆,家裡實在有些呆不下去了。
於是我起來,給藍瑤打了個電話。
我有好一陣子沒怎麼聯絡她了。
主要是跟陳望不明不白的狀態,我儘量避免去接觸跟他有關的人。
但現在,我們分開了,乾脆一點。
“高韻?你這幾天怎麼,沒……動靜了?”
她問我,“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我說:“出來說。”
“哦,那我在夜色等你。”
我說,不用,S市就一家會所?
“換一家,我來找。”
我說。
我翻開手機點評軟體,翻一翻合適的會所,原本是想跟藍瑤去她第一次帶我去的火狐狸的。
那裡比夜色的口味重一些。我第一次去的時候,碰巧或許是陳望和幾個人也想換個地方駐場,陰魂不散一樣的緣分,真的是沒處說理了。
我甩甩頭,不想再去想跟他有關的一切。
於是我挑了城南一家小小的清吧,那邊跟衡山路差不多,一條街。
有輕口,也有重口,反正出來玩的人。
要麼是心裡有事裝著的,要麼是身體無處安放的。
而我,其實只是想找人說說話而已。
我把地址發過去,然後打了一輛車。
我看到藍瑤,比她看到我還驚訝。
我們異口同聲——
“你怎麼瘦了!”
“你怎麼胖了!”
前一句是我說的,後一句是她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