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和T哥聊天,從裝修房子到同學結婚,聊著聊著,不知怎麼說到了吃上面。他不無感慨地說,現在想喝碗好湯也不易了,物價一貴,都在縮減成本,餅給得少了,湯也越來越清。後來又從湯說到了牛肚、廣東菜,最後說到了重慶小吃。
一提到重慶小吃,我首先想到的並不是串串香、乾鍋、酸辣粉等口味火辣刺激的食品,而是一種並不以麻辣口味為主的麵食——豌雜麵。說到這裡時,我和T哥不約而同地吞了一口口水。
我和T哥分別去過重慶幾次,我是因為上學,他是因為愛情。當然,上學時也摻雜有愛情,但不純粹,我自嘆弗如。
彼時T哥剛與苦追多年的妹子M在一起不到半年,M就因為工作原因被遠派西南,為期兩年,正處熱戀期的T哥,卻與戀人山水遠隔,每天只有電話簡訊QQ等通訊方式與心上人聯絡,實在難解相思之苦,於是他勒緊褲帶,攢了幾個月的工資,加上從朋友那兒東拼西湊的幾千塊錢,跟領導請了假,毅然踏上了開往重慶的列車。
到了重慶,T哥一下子就被山城的地理環境、氣候條件和居民方言打蒙了,後來他回憶說,當時的感覺就像被拐賣到了國外。走在火車站廣場,周圍不斷有扛著大竹竿的黑瘦漢子上前搭訕,用極快的語速說著他聽不懂的語言,他當時並不知道那些漢子是個體搬運工——棒棒,還以為要找茬打架。“我看他們的體格,覺得自己一個能對付倆,後來見過他們運東西才知道,真打起來對方都不用動拳腳,只需要把我扛起來扔到長江裡就行了。”T哥如是說。
在重慶,T哥如願以償地見到了日思夜想的M妹子,也見識了重慶飲食的魅力。那幾天,他的嘴唇一直都是腫的,除了接吻的次數過多以外,頓頓不離辣椒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直到有一天中午,連續多日吃各種肉類、雜碎吃得有點膩的T哥,油然而生了對家鄉面食的思念,於是在路邊的一家麵館,他見到了本文的主角——豌雜麵。吸引他的是這種面的名字,與牛肉麵、肥腸面、雞雜麵、酸菜肉絲麵等重慶經典麵食不同,從字面的感覺沒有那麼油膩。
T哥決定跟著感覺走:“給我一碗豌雜麵。”
“要得!次二兩嘛三兩?”在吃慣了漿麵條的T哥的印象裡,面一般只分大碗和特大碗——他不吃小碗——還沒聽說過像下餃子一樣以重量來算的,但是入鄉隨俗,他思考了一下。
“半斤。”T哥斟酌再三。“啥(sa)子(zei)?半斤?!”老闆顯然沒明白T哥的意思。“你次三兩,妹妹次二兩,是不是?”“不是,我一個人要半斤,她要二兩。”T哥平靜地說。
“哈哈哈,沒有楞個賣過哦……”老闆笑了,店裡的夥計都笑了,M妹子也笑了。
“二兩相當於小碗,三兩相當於大碗了,沒有半斤的。”M妹子提示說。
“但是我三兩吃不飽啊,”T哥很詫異,“吃不飽的怎麼辦?你給我下兩個二兩,放一個碗裡怎麼樣?”
“要得呀,男娃兒硬(en)是吃得。”老闆很開心地去了。
豌雜麵口味清爽,豌豆香糯軟滑,雜醬鮮美,頓時緩解了連日麻辣重口味對舌頭的摧殘。
後來,T哥在重慶吃麵,都是要兩個二兩。
豌雜麵,圖片來自網路,侵刪在重慶上學的四年間,我也是由陌生到熟悉,漸漸習慣了重慶式的生活,融入了重慶的地方文化,也交往了不少重慶的朋友,而至今仍與我經常聯絡的,是我的同班同學鋒哥。鋒哥一向低調,剛報到時,我對他幾乎沒有什麼印象,而整個大一,我與他正面對話的次數也不多,除了知道他從小學習書法,字寫得很漂亮之外,就是他愛玩網遊了。
第一次與鋒哥連續說超過三句話,和網遊、豌雜麵都有點關係。
那天我參加完新校區的學生會活動,正在返回老校的途中,經過一條佈滿網咖和小飯店的斜坡(重慶的路大多是斜坡,其實就是條小路)時,我看到了坐在路邊一排小桌子旁吃東西的鋒哥。我走過去和他打招呼,他愣了一下才發現是我,尷尬地笑笑。我看著他吃的面,居然沒有看到辣椒,就問他:這是什麼面?他說:豌雜麵,我挺喜歡吃的。
這時,老闆熱情地招呼我:“同學,次撒子?”
我頓時覺得有點餓了,於是說:我也要豌雜麵吧。
面端上來的時候,配料擺得很精緻:排列整齊的細面上,一半是嫩黃色的豌豆,一半是深紅色的牛肉雜醬,豌豆煮得爛熟,雜醬泛著亮光,兩種配料各佔一半,均勻地鋪出一個圓形,邊緣透出碗底襯著蔬菜的綠色,我甚至有點不忍心把這些漂亮的顏色調和起來。
“你來這邊做啥子?”鋒哥的話打斷了我的欣賞,我一邊拌麵一邊和他聊了起來。
“學生會活動,來做苦力的,你呢?”“哦,我剛打完副本出來,有點兒累。”鋒哥是個資深wower,顯然他還沉浸在激烈的戰鬥場景中。我雖然不玩魔獸,但是一直對魔獸玩家心生敬仰,對於我這種手殘黨來說,要操作一個一旦進入戰鬥就隨時可能掛掉,而且被隊友狂噴的遊戲角色,心理壓力還是略大了。
“我在寢室都不常見你。”
“我一般都不在寢室。”
“在哪?”“網咖。”
“什麼時候回去睡?”“上午。”
那時候,通宵上網真是太稀鬆平常的一件事了,即使玩個通宵,第二天早上稍微眯一會就又能蹦躂一天。青春少年是樣樣紅。
我嚐了一口面,味道很鮮香,豌豆甜甜的,正好解了雜醬的膩
“你不愛吃辣嗎?”“開玩笑,在重慶不愛吃辣好造孽(可憐)嘛。”“那你吃這種不辣的面不是不過癮了。”“不辣的東西也有好吃的撒,其實豌雜麵也可以做成紅油的,看你的口味,酸辣粉兒還有清湯的也。”
清湯酸辣粉,那還是酸辣粉嗎?我正納悶中,鋒哥已經起身結賬,說:我還要回去,一會還有團,你去不去耍會?
我選擇回校,於是鋒哥消失在了網咖門口。後來,我在學校內的小吃店見到了清湯酸辣粉——一個女生跟夥計點餐:“一碗酸辣粉,不要辣椒不要醋,不要花椒,多加點菜。”夥計笑了:“快給她煮碗清湯粉兒~~”
至於豌雜麵,在學校後門有一家無名麵館,在那家店我吃到了一種特別的麵條:鋪蓋面。面是片狀抻開的,就像一條棉被一樣鋪在碗裡,口感綿軟,但不失韌勁,配上豌豆雜醬,恰到好處,我每次去吃豌雜鋪蓋面,也是要兩個二兩。
大三的時候我已經和鋒哥混得很熟了,那時他配了新電腦,不用再去網咖通宵,寢室11點鐘斷網,他就在區域網和樓層裡的人聯機玩DOTA,他的操作很有想象力,頗具觀賞性,經常在背後聚集一群觀眾,我也是其中之一。
某天晚上,關了電腦後,鋒哥突然說:“我這會好餓。”
我說:“明天去吃豌雜鋪蓋面吧。”鋒哥說:“不要再說了,睡覺。”第二天,迫不及待地熬到了晚上,正當我吃豌雜鋪蓋面吃得涕泗橫流之時,鋒哥突然提議:咱們明天吃鴨腸面吧。“鴨腸面?那是什麼?”“就是煮火鍋的時候放一鍋鴨腸進去,用碗盛起來像吃麵條一樣吃,很過癮。”
所謂鴨腸面,其實是一頓很奢侈的火鍋,在學校對面的小吃街,一家老火鍋店裡,我們幾乎沒點什麼別的菜,就是一份一份的鴨腸下鍋,趁著鮮脆撈上來,與以往一群人搶一盤鴨腸不同,我倆那天是過足了鴨腸的癮,然後在學校食堂吃了一個星期的米線。
畢業後我和鋒哥時不時電話聯絡,無話不談,從各自生活近況到國際熱點問題,從單位又來了幾個新傻逼到鋒哥又談了幾個新女友,話題少不了的還是重慶的各種風味小吃。
去年秋天我去了趟重慶,又把當年吃過的小吃一一回味了一遍,遺憾的是鋒哥工作在老家,沒能見面,但我還是在街上找了家麵館,點了最喜歡吃的。老闆,給我一碗豌雜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