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牛資本炒房記

樂居財經 曾樹佳 呂秀倫 發自深圳

彭鐵曾在企業內刊中，提筆感嘆“嚴峻的外部大勢、不確定的行業走向”。看着旗下的小牛資本，他並不感到樂觀，因為公司“成長遠未結實，一切都很操心”。

如今，他的擔憂變為了現實，“小牛”的業務在牛年“爆雷”，充滿着戲劇性，也讓他處在輿論的風口浪尖。

5月6日晚，深圳市公安局南山分局通過官方微信號，發佈關於對小牛資本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案的情況通報。

早在今年1月，警方就已依法對小牛資本（“小牛在線”“小牛私募”平台）立案偵查；又對彭某等人以涉嫌集資詐騙罪立案偵查。

擁有普惠金融、財富管理、投資管理三大業務集羣的小牛資本，顯然已掉入泥潭。它的跌落，是P2P漸隱大勢下的必然，也是整頓深圳過熱房地產市場的縮影。

陽光下的套路

彭鐵對於網貸業務，一直很感興趣。此前，他曾參與創辦網貸平台人人聚財，並負責風控業務；撤出之後，他又成立了智能金融服務平台“小牛在線”。

截至目前，小牛在線累計成交超過1171億元，累計註冊人數超過608萬人。

不過，作為一家規模位居深圳前三的互金平台，它一直飽受信披不透明、違規代銷和引流資管產品的指控。其實際逾期率高企卻稱零逾期、成交突破千億託管行卻屢次更改、到期無法贖回等問題，屢見不鮮。

樂居財經查閲獲悉，目前小牛資本可謂官司纏身，涉及司法案件68宗，案由包括民間借貸糾紛、合同糾紛、委託合同糾紛等。其中，當屬民間借貸糾紛案件最為典型。

一位用户投訴，在“小牛在線”網上平台進行資金出借；起初，他出借後回款的本金及利息，都能提現至銀行賬户。但自2019年9月27日起，其回款的本息，就無法成功提現，資金擱淺。

他將這種情況反映給小牛在線，但對方卻僅以“銀行處理中”為由，推脱還款。為此，這位用户將小牛告上法庭，要求其退還本金，以及賠償資金佔用利息。

類似的案例，不一而足。眼看訴訟、兑付風險逐步疊加，彭鐵無奈之下，決意砍掉網貸業務。

它還做出承諾：良性退出期間，平台股東及高管不跑路、不失聯、不撤資。

承諾猶言在耳，但兑付進程卻很是緩慢。今年年初，小牛在線良退累計兑付2.38億元，據此計算，半年多以來，其兑付比例僅為2.28%。

兑付的“大山”壓在彭鐵肩上，他的上市念想也遲遲未能落地。

四年前，彭鐵曾萌生借殼上市的念想。他通過旗下的深圳市小牛龍行量化投資企業（有限合夥）（簡稱“小牛龍行”），與同洲電子（即“*ST同洲”，002052.SZ）的實控人袁明簽訂協議，約定小牛龍行將同洲電子的1.23億股份攬至麾下。

若交易完成，小牛資本將以16.5%的持股比例，成為同洲電子的第一大股東，搖身一變成為其實控人。這意味着，彭鐵得到了一個A股的上市平台。

此次交易，實質上是一宗“仲裁式賣殼”事項，因為袁明向小牛資本借款而無力償還，只能拿手中質押的股份用於抵債。

不過，由於這部分資產，早先已被華融信託申請司法凍結，因此交易至今未能完成。

如今，更大的挑戰紛至沓來，小牛資本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案，進一步跌入了深淵。

囤千套商鋪

這家曾經千億級P2P平台在集資騙錢之後，竟然跑去炒房了。從此次公安局的通報來看，在追贓之中，小牛資本最值錢的可能就是這1056套房產，同時還有兩塊未開發的土地。

但仔細看發現，1056套房產中，竟有944套商鋪。同時，小牛資本在一線城市的深圳住宅僅有3套，廣州住宅有108套，哈爾濱有1套；而兩處土地一個位於哈爾濱，另一個位於湖南的漢壽縣。

上述房產是如何來的？在中國裁判文書網上，公佈了小牛資本旗下企業購買廣州108套住宅的相關細節。

2014年，小牛資本從廣東利海集團收購資產一筆資產，總計建築面積5165.16平方米，共108套商品房，其中小户型105套，大户型3套，收購總價5939萬元。

上述108套房屋中，有78套房屋已辦理預告登記，剩餘30套房屋只辦理網籤手續，尚未辦理預告登記。

也就是説，小牛資本雖然付出了真金白銀，但一直無法實現過户。針對小牛資本要求辦理涉案房屋產權轉移過户問題，法院卻不予支持。

所以，在無法過户的情況下，小牛資本雖然管理着這108套住宅，但無法實現交易。

加上，近年來大多數商鋪早已沒有“一鋪養三代”的功能，反倒是租金在降，轉手不易。以小牛資本商鋪分佈最集中的廣州為例，據數據顯示，2018年8月至2020年8月，廣州二手商鋪掛牌均價較穩定，多在4.1萬－4.5萬元/平方米之間浮動。

換言之，即便小牛資本想在事發後將商鋪出手“跑路”，短時間內也無法賣出好價格。

“鐵哥”彭鐵

稱彭鐵身邊的人，私下都喜歡稱他為“鐵哥”。他的身上，帶着些許江湖義氣。

1976年，彭鐵出生於湖南邵陽市的一個小鄉村，在家中六個兄弟姐妹中排行最小。

他與“牛”頗有緣分，因從小健壯如牛，所以父親為其取了個名字叫“牛牛”；而六七歲時，他就開始上山放牛，是一大幫放牛娃中的孩子王。

彭鐵早先就讀於邵陽師範，17歲時，他剛從師範畢業，就當上邵陽市郊區資棗小學的校長，着實令人驚歎。後來，他接下了一家將倒閉的校辦體育器材廠，讓其扭虧為盈。

這讓他產生了下海經商的念頭。不久他辭去了體育器材廠廠長的職務，自費到湖南大學讀本科；拿到學位後，又南下赴深圳發展。至此，彭鐵的人生軌跡發生了巨大轉變。

在深圳，他曾擔任佳兆業金融投資總裁之職；後於2012年左右離開佳兆業，創立了小牛資本，開始金融創業歷程。

追溯小牛資本的股權可知，它由彭鐵、彭鋼、上海碧空龍翔投資管理有限公司（簡稱“碧空龍翔”）、廣東中科雲富創業投資有限公司（簡稱“中科雲富創投”），各持有93.6%、5.99%、0.27%、0.14%股權。

碧空龍翔是北京國資委旗下企業，中科雲富創投也是國資。彭鋼則是彭鐵的哥哥，他的出現，讓小牛資本貼上了一層家族色彩。

目前，彭鋼在小牛系20家公司中持有股份，在31家公司中擔任法人。

另外，彭鐵的侄子彭最鴻，也在小牛系69家公司持有股份，在14家公司中擔任法人。他亦在集團中擔任重要角色。

儘管引入了部分親屬擔任要職，但彭鐵對公司的控制慾望仍然很強烈。除了直接持有小牛資本約94%的股權之外，他在旗下各家公司的最終受益股份，也基本都達到九成以上，擁有絕對話語權。

據相關人士披露，曾有VC機構想投資入股小牛資本，但因彭鐵不願意稀釋股權，所以不了了之，“到後來，風投也不敢進來了”。

彭鐵內心有着強烈的規模訴求。多年來，他已將小牛資本，發展成為涵蓋小牛普惠、小牛在線、小牛分期、小牛新財富、小牛投資五大業務板塊的綜合性金融服務集團。

類似於“深圳市小牛慧贏一號投資企業（有限合夥）”，彭鐵旗下擁有79家以“一號、二號、三號……”等數字排列的投資企業。憑藉於此，他不斷延伸着自身的金融投資觸角。

構建龐大的金融版圖的同時，在企業內部，彭鐵也善於用各種話術鼓舞士氣。他甚至還引經據典，諸如“艱難困苦，玉汝於成”“貧賤憂戚，庸玉汝於成也”等名言，往往脱口而出。

2019年年會上，他激昂地説：“這個時代最寶貴的，就是‘挺住’。是的，哪有什麼勝利，挺住就是一切。”只是，當真正的困境照進現實，他已“挺不住”了。

整頓P2P“炒房”

近年來，伴隨一二線城市房價的水漲船高，房產被認為是資產保值增值的投資工具。其中，不乏P2P平台大軍加入“炒房”隊伍，“違規炒房”成P2P平台頻發地帶，多數已立案 P2P平台均牽扯出多套涉案房產。

除小牛資本外，在去年10月，上海警方對上海旭勝金融信息服務股份有限公司（“錢多多”平台）以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立案偵查，查封涉案房產350餘套。

2019年4月，深圳警方對深圳市錢眼金融控股有限公司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立案偵查。目前累計查封涉案房產81處。

此外，“媽媽錢包”平台被查封涉案房產5處，“宜聚網”平台被查封商丘某公寓房產6套、商丘某電器公司辦公樓及廠房8套；“金元寶”平台被查封涉案房產8套，查封位於上海商鋪8間。 

眼下，隨着P2P的清零，一些涉及非法集資的刑事案件陸續立案並逐步進入司法程序。據不完全統計，過去一年中，共有20家平台被查封多套涉案房產，總計超過2000套。

事實上，網貸行業的整頓從2017年底逐漸拉開大幕。至2018年底，監管層下發《關於做好網貸機構分類處置和風險防範工作的意見》，明確提出網貸機構“能退盡退，應關盡關”。到去年11月中旬，全國實際運營的P2P網貸機構數量已全部歸零。

至此，P2P時代成為過去式。

一邊是P2P網貸平台的整頓，另一邊是近幾年的房地產市場的調控不鬆懈，堅持“房住不炒”定位。在這一方面，相關監管部門同樣是動作頻頻。

不久前，震驚整個地產圈“深房理”事件就是深圳打擊違規炒房的鮮明案例之一。彼時，有網民舉報“深房理”存在違法違規炒房行為，深圳出動住建局等七部門對“深房理”涉嫌違法違規線索展開聯合調查。

除深房理事件外，今年2月，因“唱漲”言論，製造購房恐慌情緒，北京大土豆、米宅北京、北京大房子等5家自媒體遭北京住建委等三部門聯合約談。同期，因渲染購房恐慌情緒，上海三部門聯合約談“冰山”地產自媒體。

此外，在房貸利率方面，近期多地上調房貸利率。融360大數據研究院對全國42個重點城市房貸利率的監測數據顯示，2021年4月（數據採集期為2021年3月20日-2021年4月18日），全國首套房貸款平均利率為5.31%，環比上漲4BP；二套房貸款平均利率為5.59%，環比上漲2BP。

同時，2021年以來，全國房地產市場調控政策密集出台，年內累積房地產調控次數高達186次。目前，廣州、合肥、寧波、東莞、深圳等城市均被住建部約談督導。

在監管趨嚴的大背景下，讓非法集資、違規炒房不斷暴露在“陽光”下，等來的是不斷釜底抽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