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經緯2月18日電 (高鉑寧 薛宇飛)近年來，內地投資者對全球資產配置需求大增，跨境互聯網券商業務一度頗為火熱。而今，隨着監管多次發文指其業務在信息安全、證券牌照和資金跨境等方面存在合規性問題，跨境券商在境內拓客情況已經明顯降温，但是，前期通過跨境券商投資的部分用户仍在處理“出金困難”等問題。
“入金容易出金難”？
境外銀行卡是投資者通過跨境券商穩定投資國際市場的必要工具。近日，中新經緯在富途證券開户後，告知客户經理自己還沒有相應的境外銀行卡。富途證券客户經理則回覆稱，“我們通過客户瞭解到一些市場上銀行卡辦理的信息，具體需要辛苦您以銀行為準”，隨後通過在線文檔發來了香港南洋商業銀行的開户方法。
使用過跨境券商服務的投資者米燕對中新經緯表示，在她2021年1月開户時，富途證券的客户經理也用類似的話術向她推薦了將美國前30大上市銀行華美銀行發行的Velo卡作為境外卡，但並未提示該銀行可能出現的鎖卡風險，她於2021年8月發現華美銀行Velo卡被鎖定，也就無法出金。“港股和美股我都有投資，鎖卡涉及的金額摺合港幣共計5萬多。暫時不打算動這部分資金了，也不入金了。”
瀏覽相關的投資者社羣，可以看到，有不少使用跨境券商的境內投資者都遭遇了類似的問題。另一位出金有頗多周折的投資者時簡也對中新經緯表示，自己有類似經歷，最終通過境外朋友才輾轉從華美銀行轉出資金。“我是2021年5月進行開户的。當時華美銀行是富途推薦的，後來發現無法出金後，我通過我境外的朋友，將資金先從華美銀行卡轉到我朋友卡上，再由朋友匯人民幣給我。”時簡還稱，如果自己沒有可信的境外朋友，出金確實很困難，此次經歷令她感覺跨境券商服務存在風險，今後不打算繼續使用了。
中新經緯也注意到，在老虎國際官方網站上有一題為“境外卡在手，出入金無憂”的頁面，可用於遞交申辦境外銀行卡的申請，其中銀行列表包括星展銀行、華美銀行、SIB標準國際銀行等。而在頁面下方，也注有一則免責聲明：“此指引旨在幫助用户瞭解辦卡相關流程，因相關銀行、外管局政策調整或其他因素影響，老虎國際無法確保此指引內容的準確性、有效性及實時性，亦無法承擔用户由於此指引遭致的任何損失。”
實際上，自2017年起，中國境內居民購匯時均需填寫《個人購匯申請書》，明確購匯不得用於境外買房、證券投資等。上海申倫律師事務所夏海龍律師對中新經緯指出，根據《外匯管理條例》《個人外匯管理辦法》等法規規定，境內個人向境外直接投資或者從事境外有價證券、衍生產品發行、交易，應當按照國務院外匯管理部門的規定辦理登記，或者通過銀行、基金管理公司等合格境內機構投資者進行境外固定收益類、權益類等金融投資。“所以嚴格來説，只要境內個人購匯參與境外投資的行為沒有按照上述規定進行，就是不合規的。”
但是，在實際操作中，投資者虛構購匯理由從而跨境炒股的行為屢見不鮮，已經是市場公開的秘密。
中新經緯在與跨境券商客户經理和其他客服人員溝通時也發現，與港美股投資者普遍的不合規換匯同時存在的是，目前多家跨境券商的客户經理在介紹入金流程時均很注意不與“換匯”一事牽扯關係，言語間用詞嚴謹，或是為了避免被定性成“引導用户換匯炒股”。
據中新經緯瞭解，上述可開境外卡的銀行中，中資港卡的開卡門檻普遍較高，且耗時較長，無形中擋住了一批潛在投資者。
以中國民生銀行的民生香港卡為例，開卡的存入資金門檻為30萬人民幣以上資產(不限於存定期、理財、基金、保險等)，此外還需要身份證、護照或港澳通行證和地址證明，才能在內地分行指定網點辦理內地見證開户。
相比之下，幾款門檻較低、開通程序便捷的境外卡則成為了港美股投資者使用的“網紅卡”。以華美銀行Velo卡為例，其首次入金金額不低於2500美元即可，還能實現線上遠程開户。在中新經緯與跨境券商用户交流的過程中，有多位受訪者表示自己在選擇境外開户銀行時聽從了來自券商客户經理處的信息。也就是説，跨境券商並不直接給用户提供換匯或資金出境的解決方案，但會提供境外銀行開户方法指引。
中新經緯使用華美銀行APP“Velo by East West Bank”時發現，如今在新用户註冊過程中，該銀行對境外證券投資所帶來的銷户風險有所提示，要求中國大陸境內客户遵守外匯管理政策，保證購匯和匯款業務的真實性及合規性，並明確提到“華美銀行有權對違反相關外匯管理政策的行為採取相應的措施，包括退回匯款、銷户等”。中新經緯撥打華美銀行客服熱線詢問相關事宜，對方表示關於被鎖卡與銷户的具體原因，均屬於銀行內部政策，無法透露。
華美銀行APP“Velo by East West Bank”頁面截圖
時簡多方輾轉解決了出金問題，而對於5萬餘元港幣難以出金的米燕來説，最令她感到不滿的是，券商客服人員此前未提醒類似的風險，而在她發現鎖卡無法出金之後，富途客服只告知她出金需要境外卡，便再無後話。“當初想買股票，也是歷經千辛萬苦，但是有人教你入金，客服態度好得不行；現在華美卡被鎖了，出金困難，客服愛答不理。”
跨境券商客户經理的類似表述和做法是否符合現階段的法律監管要求？對此，董毅智律師表示，在實際金融類服務過程中，可能有些機構用此類話術等方式來規避相關監管風險。“我個人認為不能通過這種話術完全屏蔽所有相關的不合規問題，也不能減輕它真正所應承擔的法律責任。”
記者就投資者遭遇的類似困境及有何保護措施向相關券商進行了求證，老虎國際相關人士表示：老虎後台提取資金功能都是正常的，如果客户在提取資金時因銀行政策、規則等原因遇到問題，客户需要自行與相應銀行了解情況。“老虎作為券商不會提供銀行相關業務，也無法控制或者影響客户的開户銀行相關業務的進程，這一點我們對客户有相應的提示。”上述人士稱。
富途回應中新經緯稱，富途出金到相關銀行通道不受任何影響，富途作為一家香港券商並未提供銀行相關業務，也無法控制或影響客户的開户銀行相關業務的進程，對客户也有相應的提示；但本着對用户負責任的原則，我方已經積極與華美銀行方溝通。
華美銀行則反饋稱：“銀行遠程開户服務由來已久，所有的數字銀行平台都致力於尊重並遵守當地的法律和法規。有關賬户的開户和關閉，會依照銀行產品的具體規則和條件與條款來進行開户和關户流程。對於賬户已被關閉的客户，如果其符合開户要求並有此需要，客户完全可以重新開户並進行正常交易，或在遵守當地法律法規的前提下，客户也可以隨時將其在我行開立的賬户內的餘額轉出至當地銀行賬户。”
跨境券商業務還處“灰色地帶”
招商銀行發佈的《2021中國私人財富報告》顯示，2018年至2020年，中國大陸個人境外投資年均複合增長率約21%。這段時間，正是跨境券商港股、美股打新投資發展最為火熱的時期，諸多投資者在此期間開户。
嚴格來説，根據中國證券監管機構的規定，中國內地居民可以通過合格境內機構投資者(QDII)制度購買由海外市場股票構成的基金，或者通過“滬港通”“深港通”機制直接買賣香港市場的標的股票。而跨境互聯網券商則通過持有境外牌照的境外子公司，給中國境內客户提供港美股投資服務。
儘管兩大跨境券商的上市主體富途控股和老虎證券均未在最新財報中對公眾披露各自中國內地入金用户的詳細數字，但中國內地居民無疑是其重要的客户羣體。與此同時，兩家券商均在財報中承認自身在中國境內的合規問題存在一定風險。老虎證券在最近一份年報的風險提示中寫道，公司“可能無法獲得或維持所有必要的執照、許可證和批准……特別是在中國或與中國居民有關的情況下”。富途控股也提到，“中國政府對貨幣兑換、跨境匯款和境外投資的控制可能會直接影響到我們平台促成的交易量。”
從企業架構來看，富途在納斯達克上市實體富途控股有限公司註冊於開曼羣島，取得了香港相關金融牌照的是子公司富途證券國際(香港)有限公司，其旗下APP“富途牛牛”的開發者則是內地實體深圳市富途網絡科技有限公司。老虎證券的企業架構也與之類似，據悉，老虎國際總部位於新加坡，研發中心位於中國，而其在納斯達克上市的主體向上金融科技控股公司(UP Fintech Holding Limited)同樣註冊於開曼羣島。
對此，上海正策律師事務所董毅智律師告訴中新經緯，從相關法規的角度來説，此類跨境券商在中國境內的展業行為應屬於其利用現有規則漏洞所進行的套利。
律師警示跨境資金安全風險
根據富途控股2021年第二季度未經審計財報，截至報告期末，公司全球註冊用户數突破1500萬，開户客户數達232萬，付費客户數突破100萬。而根據老虎證券公佈的2021年二季報，截至報告期末，公司開户客户數達164.9萬，入金客户數達52.9萬。
隨着跨境券商客户數量水漲船高，如何保護投資者的權益更成為重中之重。董毅智表示，在現階段，要保護使用跨境券商的投資者權益確屬難點，因為每個國家和地區金融監管的尺度不同，適用的法系與相關的法律規定也不同，一旦中間產生糾紛，情況將相當複雜。“這也是央行一再強調和提示跨境券商風險的原因，因為它不符合國家的相關法律規制。”
董毅智對投資者指出，不論是在反洗錢、外匯管制還是證券交易的角度，都建議大家通過合理合規的程序進行投資。鑑於跨境券商相關業務的複雜性，可能在實務中很難實現，“那麼投資者至少應該控制自己的倉位”。
夏海龍提醒投資者，資金安全是通過跨境券商參與境外投資的最大風險，從法律角度看，跨境券商的角色類似於協助境內個人參與境外投資的中介機構，其對投資人與境外金融機構間的投資關係並不直接承擔法律後果。至於在投資人遭遇糾紛或困難時跨境券商是否有義務提供必要的指導、協助，則完全依賴於雙方的用户協議約定，更依賴於跨境券商是否積極履行其對用户的合同義務，但這種協助義務幾乎都不屬於對用户資金安全的擔保。
他建議，境內個人合法參與境外投資的方式、渠道有明確的規定，通過其他任何方式變相參與境外投資都存在巨大不確定性和資金風險，而且一旦遭遇糾紛也很難通過法律途徑解決。因此對投資者來説，首要的自我保護措施就是一定要通過合法渠道參與境外投資。(文中米燕、時簡為化名)(中新經緯APP)
(文中觀點僅供參考，不構成投資建議，投資有風險，入市需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