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一刻：參加白事的基本素質

　　我們都參加過白事，參加白事不和參加聚會結婚過生日一樣，白事還是有一些要注意的事項。比如你不能穿的太鮮豔，不能放聲大笑甚至是不能大聲説話。至少你要有個眉眼高低，這兒可是剛有人去世，你要對死者和死者的家屬有一個最起碼的尊重，這尊重怎麼表示呢?很簡單，就是你老實嚴肅安靜的待着。這是參加白事最基本的素質了。

　　可有的人就是做不到。他們也不是誠心跟你搗亂，但他們就是真心的跟你從哪兒添亂。白事上我遇到過這樣的人，老遠我就能聞出他們的味兒來。(這個聞在這裏是聽的意思)。有句話送給他們是太適合不過了：天上掉下三把刀，叨逼叨，叨逼叨。説起這樣的人，我這個恨啊，牙都能咬碎好幾口。因為有一次我倒黴就倒黴在這樣的人手裏。

　　有一家白事，就來了這麼一位。他就是傳説中的250，甚至是這種型號的升級版250S。那家人都叫小爺兒，20出頭，中等個兒特別瘦，尖嘴，説猴腮是侮辱猴，穿在身上的衣服要比他人大太多，這麼説吧，如果有大風颳過，他和穿着一面旗也差不多。據他説，這面口袋的穿法兒叫時尚，説巴黎模特都這樣穿。他走起路來兩個肩膀左右搖晃同時上下搖擺。一口地道的天津話兒，標準的公鴨嗓子，一開口好像和誰都認識了八輩子似的，認識不認識的都那樣，顯得格外的親，親的都有點膩。

　　“你就是大了?問你點事兒行嘛兒?這死人死完了過幾天，都變成嘛兒樣了?嘛兒色兒的啦?是綠了嗎?也長綠毛嗎?對了，你看見過鬼嗎?喂!我和你説話呢?大了!你倒是説話啊!”我正忙的四爪朝天，他站我邊上，瞪着兩個眼珠子問我。

　　要不是我忙着，真想給他一腳。我問那家人的女兒：“這個人是你們家親戚嗎?”那女兒嘆口氣回答我説：“他是我們家的親戚，是我老舅家的兒子。一直就這樣，家裏寵的，沒法子，你習慣就好了。”

　　有時事情就是這樣出奇的不順，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也不知道怎麼的，我正和那家女兒商量出殯的事兒，説火化車來的時候，要找8個人，4個人抬死者，4個人拿白布遮擋。如果沒有，我可以安排。就這麼寸勁兒，正好讓小爺兒聽見了，這可就了不得啦，那是撒潑打滾的要抬。他要抬的理由那是相當的豐富：

　　1、死的人是我姑，從小就疼我，她死了，我太難過啦。2、自己家的人不用，還花錢找別人不如把錢給我。3、你們別都瞧不起我，給我個機會行嗎?

　　4、你們不讓我抬，我找我爸去，讓他找你們。5、沒有你們這樣的!我要為家做點好事，還不讓?我的個天……我腦袋都大了。那家的女兒也快瘋了，一個勁的求我：“師傅，您就讓他抬吧?”我想半天，抬，他是不可能，讓他拿白布興許行吧?

　　“我説，你過來，我問你，你幹過這樣的事兒嗎?”我耐着性子問他。“什麼幹過沒幹過，誰天生就會幹這個!不都是學嗎?我學!你教我不就完了嘛兒!”小爺兒搖着腦袋説。

　　我靠，不會吧!這還用學?我還要教給他，就兩個手指拿着個白布的一個角兒，我還要教?我瞪着他那兩條八字眉説：“你去找條毛巾，抹布也行，別問，讓你去你就去。我—教—給—你。找去啊!”他跟得了聖旨一樣，轉身就跑，高興的跟中了彩票似的。不會兒功夫，他蹦跳着回來，手裏拿着一張燒紙，喘着氣兒問我：“大了，你看這個行嗎?”我一看都氣笑了。

　　我笑着説：“你過來，你把手伸直了，比方説，這隻手呢，就是明天你要遮擋的人。你平時吃飯用那隻手?”他想了想把右手舉起來：“好，那你就用右手，你在這個位置，你用右手拿着這張紙到那天就是一塊白布，你拿着，對!拿好了……但你必須保證，保證人從抬起來到進入火化車，這一路上，你不能鬆手，保證用那塊白布擋住光，不要讓陽光照到死人的身上。就這麼簡單，記住了嗎?”我看他眨巴眨巴眼，點頭跟搗蒜似的。

　　第二天火化車早早就來了。天也不錯。外面一放鞭，哭聲鞭炮聲亂成一片，我對着抬死者的四個小夥子説了一聲：“一，二，走……”四個人抬起來就往門外走。這個時候，小爺兒衝着我大聲的喊：“白布在哪兒呢?”鞭炮聲音太大，我對着他大喊：“你跟着走，到了樓道口，就有人給你!”

　　樓道口有人遞給他白布的一個角兒，他拿着。火化車停放的也不遠，也就30幾步的距離，但是他還是給我惹出個大麻煩。他把白單子往自己這邊拉的太多，本來白布就不是很大，他不管不顧的讓死者一半身子都露在陽光下面，另一邊的那個人不幹啦，人家就喊：“停!停!往我這邊來點!喂!説你啦……”人家越喊他，他是越往自己那邊拉單子，另一邊也是個小夥子火氣力氣都大，突然一用力往自己這邊猛的拽了一下。小爺兒沒想到對方來了這麼一下子，他一個沒站穩，整個人來了個倒栽葱，全扣在死者身上了。

　　抬死者的人突然感覺多了一個人的重量，也沒什麼準備，“啪”的一聲，連死者和他兩個人一起摔在了地上。此時正跪在地上大哭的家屬，沒有一個人哭的了，都跪得倍直一動不動的傻看着。

　　按説，摔倒了趕緊爬起來，大家立刻再抬起來也就沒事兒了。但是摔倒的人，不是一般人啊，他不僅不爬起來，還喊上了：“大了!大了!快救救我……我動不了勁兒了!”我就算經驗豐富，也傻眼。當我跑過去，把他提起來，一看蓋着死者的壽單上濕了一大片，再看他，褲襠也濕一片，敢情尿是一點沒糟蹋，都尿死者身上了。頓時我就蒙圈啦，腦子裏兩個念頭掐起來，一個念頭説：“趕緊趁沒有人知道，快把死者放進火化車”，另一個念頭説：“快抬回去換衣服，你不能讓人家就這樣離開這個世界吧?”。

　　直接放進去是又簡單又省事，但估計我的良心要很長時間和我過不去，抬回去重新換衣服，雖然很麻煩但我至少晚上閉上眼就睡得着。此時旁邊7個小夥子14個小眼神兒，眼巴巴的看着我，每個人的眼神都跟能説話似的：“大了，我們聽你的!你説怎麼辦吧?”

　　“抬回去!”我堅定地説：“來，大夥兒受累，我們抬回去，我要重新換衣服，這身衣服全是尿，我不能讓老人就這樣走!”7個小夥子特給力，一個有怨言的都沒有，抬起來就往回走。跪在旁邊的親屬和圍觀的羣眾，都用驚奇的眼神看着我們。估計都想：“這怎麼還有往回抬的?”。當時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我跑過去和火化車的司機解釋了一下，回到屋子裏，對死者的女兒和家屬説明情況，大家一齊動手，很快就給死者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衣服。第二次，我親自把老人送上了火化車。坐上車我才發現，我全身都是汗，衣服都濕透了。在與遺體告別以後，我沒有想到，死者的女兒突然給我跪下，哭着對我説：“大了師傅，我替我媽媽謝謝您了……”

　　我把她扶起來，正不知道説什麼好，看見小爺兒也搖搖晃晃的向我走過來，好麼，老大的尿臊味，沒等他走近，我趕緊轉身就跑，跟你們説實話，狗追我，我都沒跑過那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