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一刻:一去二三里

  海寧今年有八歲了。在碧水,八歲是上學堂的年紀。但海寧偏不,她嫌小學堂的先生古板,總是教訓她五顏六色的頭花和挖了泥巴的髒兮兮的指甲。先生把海寧叫到一旁訓斥,海寧心不在焉,看着他漏風的牙口一張一合,像家裏的鼓風箱。這麼一想,海寧笑了起來。

  “有甚麼好笑的!”海寧老爹氣得吃不下飯,“小女孩子家家,也不好好上學!你看老柯家的豆花姐,成天知道跟着人家玩,也不學學人家的好!”“豆花姐大了嘛,大了就厲害,先生嫌海寧小。”海寧剝了河蝦往老爹碗裏一丟,嘻嘻笑着,也不惱。

  “先生是嫌你小嗎,先生那是講你人小,氣人的本事倒不小!”眼看老爹要摔筷子了,海寧躲到娘身後。阿孃忙給添了一大勺白飯,往老爹手裏一塞:“飯桌上置什麼氣,趕緊吃飯,吃飯。”

  “海寧也吃,吃飽了叫老爹帶你收海蠣。”阿孃哄了垂頭喪氣的海寧,推老爹一把,硬生生叫老爹不樂意的神情給憋了回去。“都是你給慣的。”

  老爹生氣了,那又怎麼樣呢,阿孃和海寧總有辦法叫老爹把壞事情忘個精光。總之過了晌午,老爹點好了錢數,揣在阿孃手縫的褲腰內帶,就帶着海寧往另一個鎮上趕。老爹在碧水鄉做水產生意,説白了就是循着時節賣不同的河鮮,通常是跳跳魚啦、梭子魚啦、小河蝦啦……這個季節就數海蠣最鮮,白軟肥美的肚肉熬湯,勾點芡,撒些胡椒粉,海寧一人能吃掉一大鍋。碧水這邊的河流清,反而不得這些鮮活的小東西,常常是生意人跑到隔壁的紫泥鎮收購幾簍雜魚雜蝦,順幾筐海蠣,傍晚回到碧水,恰好趕上人們的黃昏菜市。

  “小姑娘到哪裏去哦。”戴尖草帽、握着老槳的阿叔這麼問。“去基泥!”海寧還不認得幾個字,學着大人的家鄉話説。阿叔樂不可支。這是海寧第一次坐渡船。碧水和紫泥隔了寬闊的大江,生意人每每到對邊買賣水產品,都要到碼頭來搭船,一次五角錢。小孩子皮,船又淺,大人怕到了水中央孩子鬧騰起來不妥當,因此不到年齡,一般是不給帶上渡船的。老爹囑咐了不下十遍:“過河若敢瞎胡鬧,打爛你的屁股。”

  海寧倒是記得了,可這新鮮的風景把人都看呆了,哪裏有空鬧。對岸的房屋矮矮小小,隱約透出廣闊的綠意。陳舊的、歪斜的水泥杆稀稀拉拉拖着幾根電線,在晌午的熱風裏輕輕搖晃。沿岸的淺水有間隙地排着方形編織簍,海寧不知道是什麼作用,回身找老爹,老爹和撐船的阿叔聊得歡快呢。

  路程不長,小船很快靠了岸。老爹拽住滿臉興奮的海寧:“跟着老爹走,在這裏跑丟了可沒人找得着你。”路過菜市場,跟碧水的可真不一樣啊,老農們連個攤位都沒有。隨便提個菜籃子,背個小扁擔,就地一坐便叫賣起來。菜量也不多,有時是三五個圓潤的雞蛋,有時是兩把青翠鮮嫩的小油菜。老爹説,這都是自家養的多了才拿出來賣,可新鮮着。

  海寧跟着老爹,熟門熟路來到海蠣販的住處,還未去殼的海蠣小山似的堆在屋前,銀白色的外殼在太陽下閃閃發亮,散發出濃重的腥味。販海蠣的一看就是個厲害的婦人,但老爹做生意一點不含糊:上秤、砍價、裝筐都要親自盯着。海寧四處瞧瞧,見老爹一時半會回不來,撒腿就溜到了別處。

  從逼仄的小道往外走,是未上過水泥的土路。雖是本地人口中的“大路”,但還是窄,兩旁盡被田野佔了去。先前在渡船上所見的隱約的綠色,此刻大方地舒展在眼前,方方正正,規規矩矩,一片連着一片。海寧沿着田埂一步一挪,走了三兩步停下了,右手邊是點着香火的土地廟,幾個瞧着比海寧小的孩子圍着放生池摸蝌蚪。素來不怕羞的海寧這會也猶豫了。男孩子們在一處玩得熱火朝天,外鄉來的姑娘怎麼好湊上去呢。何況,海寧看着那羣小子的個頭,知道自己是大姐姐了,按老爹的話説,要端着點。海寧只好裝作漠不關心,隨意撿了根小樹枝在水裏瞎劃拉,心裏卻急得很,笨死了,笨死了,徒手怎麼摸蝌蚪,快拿小桶撈啊!

  “誒,今天禮拜三,你這麼大了,竟不上學嗎?”海寧心裏頭着急,耳朵可還靈光。一回身,看見枝葉濃密的大榕樹下坐着個男孩兒,這麼熱的天兒,剃了個清爽的大光頭。既是人家先搭的話,海寧便也不害羞,只不過不好意思像在家裏那般撒野。

  “你可不也不上學。”海寧扔了小樹枝來到男孩兒跟前,“我叫海寧,住在江對邊的碧水鄉。”“我叫陳岷。”興許是沒想到陌生的小姑娘會不怕羞,大大咧咧走了過來,陳岷反倒不好意思了,聲音也小了許多。

  “我知道你。你是一年級生,總是被先生訓的。”陳岷看着海寧露出羞惱的神情,忍不住想笑,“我每天要到碧水上學的,和你一所學堂,讀四年級了。”“你唬我,你今天怎麼不上學?”“家裏頭農忙,我跟紀先生請了假,剛割完稻子的。”陳岷把握鐮刀的右手給海寧看,手心紅紅的,有幾個亮晶晶的泡。

  海寧沒話説了,扁着嘴看腳邊忙碌的一小撮螞蟻。放生池裏隱約傳來幾聲蛙鳴,池塘口的一羣小屁孩大概是摸得了蝌蚪,爆發出響亮的歡呼聲。這一切好像忽然變得遙遠,海寧心裏莫名地不愉快,好像誰喝光了她的一鍋海蠣湯。“天黑了。”陳岷説。

  果真,遠處的雲層漸漸黯淡了,許多屋子點起燈火。海寧心裏失落,站起來拍拍褲子,正要回家。一抬眼就看見了在田埂上一步一挪的老爹。這天的晚飯,海寧是在街市上吃的。

  老爹收到了上等鮮貨,歡喜得不得了,海蠣整整裝滿了一條渡船!小船一靠岸,阿叔和老爹把幾筐海蠣運到傍晚的菜市,生意就算做起來了。阿孃來看看老爹,兜了一袋子海蠣回家去,轉頭就送來一鍋熱湯。

  老爹正忙着,沒工夫吃,海寧倒得了便宜。揭開鍋蓋,奶白色的湯水上頭漂着碧綠的葱、姜、蒜,白白胖胖的海蠣隱約地浮起,看得人食指大動。街市上人來人往,大多是阿姨婆婆們買了生鮮趕着回去做晚飯了。海寧捧着老爹的大海碗哧溜溜喝湯,露着一雙眼睛在來人身上起起落落。“海寧吃的就是這個海蠣嘛?”儼然吃出了一塊活招牌。

  “是啊是啊,來一口來一口!”老爹説着就端起了鍋子。不知怎的,海寧害羞起來,放下碗不添飯了,在心頭纏繞已久的念頭呼之欲出。“老爹,我想回學堂好好上課。”夜愈深了,人聲嘈雜。海寧以為老爹忙着看秤,興許沒聽着她的話。

  “給你添一把,算你十塊錢了!”老爹仔細瞧了收回的錢,若有所思地看向海寧小小的、期待的臉蛋,“好好給先生道個歉,不許給老爹惹事兒了。”“知道了。”

  先生還是訓了海寧,因她忘記在活動課上穿一雙白布鞋。海寧不睬他,只等着四點半,一年級生的放課鐘敲了,她好去找陳岷。四年級的學生多,安排在大一些的教室。這屋子原先是老先生的宿舍,後來鄉里新劃了塊地,老先生到新房子裏享福了,舊宿舍修整修整,成了學堂裏最寬敞的教室。老先生的長方飯桌、廉價毛筆沒能帶得走,學生們下課了竟也願意端端正正坐好,練上幾筆。

  “潛移默化。”陳岷用上新學的成語。開始幾天,海寧總蹲在教室後面喊陳岷,放課後免不了被罵一頓:“先生講課,我怎麼能答你,真笨!”後來學了乖,常趁着紀先生抄板書的幾分鐘溜到後排,拿一年級的課本裝模做樣。幾回下來,連紀先生也要無奈:“四年級班統共四十多個學生,多你一個小姑娘,真當我瞧不出來不是?”

  海寧只好低頭。紀先生又説了:“我知道你,你是老胡班上的,老是挨訓的那個吧。説吧,你和陳岷要去哪裏淘氣?”“陳岷帶我去摸蝌蚪。”“摸蝌蚪?課都學了沒,唸書來聽聽。”

  唸書?胡先生的課,海寧是一節都不樂意聽,但她喜歡紀先生。紀先生温文爾雅,暑熱的時候還給學生帶菊花冬瓜茶。聽大人們説,他是大城市裏調來的,城裏人的不好一點沒帶來,反倒是那些個愛乾淨、有禮貌的品質為人稱道。他和紀師孃就住在學校後面的教師宿舍,去過的學生説,先生家的牆壁真白淨,光光亮亮的,跟新的一樣。有一陣子,紀師孃身子不好,常在家裏熬中藥,因此那一段兒紀先生的身上也帶了淡淡的苦味,但不惱人,聞着舒服。

  這會,紀先生考她功課,她倒是大喇喇地承認不會,一點不緊張,反正不擔心挨訓。“來,跟着我念,一去二三里。”“一去、二、三、裏。”“煙村四五家。”“煙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亭台、六、七、座。”

  “八九十枝花。”“八九、十、枝、花。”“紀先生教你的課文,你可背熟了?”“背熟了。紀先生教我念書,我愛聽。”

  渡船靠在與上回不同的岸口。這邊上去有一道一道的白色大棚,陳岷告訴海寧,這是種蘑菇的。沿路有一方大的蝦子池,這時候還是放蝦苗的季節,小小的蝦米在水裏幾乎微不可見,只得藉着光線看見它們光滑細軟的殼忽閃一下。放生池裏的荷葉長密了些,小蝌蚪一定就在碧綠的影子下得意呢。

  海寧這麼想着,就聽陳岷喊她:“看,見沒見過伸了腿的小蝌蚪!”陳岷舉着藍色的牙杯,大半杯水裏,一隻墨綠的、長了後腿的蝌蚪在狹小的空間裏打轉。海寧還真沒見過,心裏只覺得害怕,忙叫陳岷放了回池塘。

  圓形的放生池前,是紫泥鎮上的土地廟,裏面供的就是西遊記裏鬚髮皆白的老頭兒,守一方平安。土地廟後邊是陳岷的家。陳家四口人,陳爹爹,陳阿孃,還有陳岷和一個哥哥。“做就做,我可喜歡陳阿孃!”

  陳家哥哥最愛逗海寧:“你和陳岷這麼好,可不能不做我們家的媳婦兒了。”陳阿孃聽得喜歡,打心眼裏疼海寧,平日裏不捨得給陳岷吃的稀罕零嘴兒這會都拿出來了,擺了一桌子。“來來,海寧吃。”“吃了要做我們陳岷的媳婦兒!”陳家哥哥又逗她。

  海寧不理他,陳岷也不理,只顧着將糖果、餅乾塞了一嘴兒,咽都咽不下去。每日放課,海寧照例要去尋紀先生和陳岷。年齡一歲一歲地長,聰慧勁兒一點都不落下,下個禮拜,海寧要去縣裏參加演講比賽,紀先生負責指導她的禮儀。“你看,自我介紹要讓人看着舒服的。”紀先生挺直了腰背,再深深鞠了一躬,“要有禮貌,彎腰九十度。”

  海寧照着做。纖細的身子挺得筆直,又將它折成直角,然後倏地一下站直了,眼角眉梢都是光彩:“怎麼樣,可以嗎可以嗎?”“樣子是學到了,氣質上還是浮躁了些。”紀先生這麼説,臉上卻是讚許的神色。“我覺得挺好。”陳岷實話實説。

  在三月的渡船上,海寧給陳岷來了場即興演講。遠處大霧朦朧,新綠的山頭尖尖時隱時現。其實,別説遠處了,就是看向腳底也是一片水汽,小船在白色霧氣中一點點靠向對岸。渡船上的海寧已是十三、四歲的姑娘,説是演講,語調卻是唱歌兒似的,軟軟糯糯,聽得陳岷發暈。“海寧……”

  “誒。”海寧從路邊的草尖上新得了一隻蚯蚓,託在手心瞧着。“我就要到縣裏上學了。”“我知道。這回到縣裏演講探好了路,我照樣能到縣裏找你玩的。”頭頂有春雨飄下來,輕輕細細,沾在髮絲上拂都拂不去。遠處的天卻是明亮的,掛了幾朵泛紫的、氣若游絲的雲。“誒,小時我哥要你當我家媳婦兒,你可真想過?”

  “當你家誰的媳婦兒?”海寧眨眨眼,反問道。人是長大了,狡黠的樣子一點沒變,陳岷只得佯裝無奈。“當土地老爺的媳婦兒!”“你居然自稱土地老爺,快呸呸呸!”……

  陳家當真準備起提親的事宜來。按陳爹爹的意思,小娃娃嘛,先定了娃娃親,倆小子、小女讀完了書再成婚不遲。陳家哥哥又來逗趣。“你倆啊,從小一個在河這邊,一個在河那邊,長大了一個在城裏邊,一個在城外邊。要我説,將來得了娃娃該取名牽牽,一個牽字牽了爸爸,一個牽字牽了媽媽,永遠在一起,是吧。”説罷洋洋得意。

  海寧同平常一樣不睬陳家哥哥,卻偷偷看了眼陳岷。他正和阿孃將幾壇自家釀的梅子酒小心地擺進竹籃子,蓋上一塊繡了雙喜字樣的紅布頭。這隻打扮得精巧的竹籃子最終送上了海寧家的茶桌。老爹看着紫紅的梅酒,看看阿孃,一連吸了好幾口煙,粗糙的大手搓了又搓。陳岷和海寧在外頭等得又興奮、又緊張。

  天黑了。春日裏少有豔色的夕陽,常是小雨淅淅瀝瀝地飄着,飄着,便飄過了黃昏,飄來了夜晚。冰涼的風混着遠處低沉、發悶的雷聲掠過,隱約還可聽見小蟲子的叫聲。“海寧,來吃飯。”老爹到屋外來招呼。陳家爹爹、陳阿孃趁着天還沒黑透,要趕回家去。他們愛惜地摸摸海寧的頭髮。娃娃親最終沒有訂成。老爹説了,孩子小,心性還指不定,何況隔着好幾道河灣呢。“老陳啊,你家小子若有心,結了業來提,我一準好酒好菜替海寧備着,好吧?”

  海寧爹説得在理,何況話説到了這份上,結親無非是早晚的問題嘛。這麼一想,陳家夫婦無奈、但同時也有些欣慰地告辭了。歸去的渡船上,陳岷隔着薄薄的雨幕看向對岸:從這條路去,是白色的塑料大棚,再是蝦子池,蝦子池往後是土地廟門前的放生池……三月底了……新生的小蝌蚪該遊得歡騰了……

  陳岷走得突然,在海寧演講比賽那天悄悄離開了紫泥,除了託渡船阿叔送來的一杯子小蝌蚪,再沒有什麼別的音訊了。“陳岷定是氣惱了!”海寧衝着老爹跺腳。儘管三日兩日乘了渡船到陳家詢問,陳阿孃也總是搖了頭説,臭小子一點信都沒有來。渡船阿叔道:“海寧妹子莫傷心,你運氣好啊,鄉里要修橋了,再不用搭這麼個不中用的小船,只要兩條腿,蹬蹬蹬蹬就到了河那邊。”

  “那阿叔你今後幹什麼活計?”“我呀,我先跟着大夥去造橋,造好了橋,我就改人力車拉客!人活着,還怕沒事幹嗎!”……海寧真等到了大橋落成的那一日。文化人稱它懸索橋,鄉里人嘛,知道它叫“錦江大橋”也就得了。莊嚴的水泥橋面從碧水直伸展到紫泥,河底一開始還有幾條渡船來來往往,老一輩人搭慣了渡船,一時戒不去,但不知怎麼的,漸漸地,渡船的影子再也見不着了,興許是老人被自家孩子説服了,顫顫巍巍摸上了嶄新的橋欄杆。

  大橋通了以後,四方的條件好像突然體面了起來。年前城裏招年輕的女老師,海寧考慮了有幾天,決定去試試。那日清早,紀先生到橋頭送她。“陳岷這孩子……你別太上心了。”紀先生比當年老了一些,卻依舊是温和的讀書人派頭,中山裝的領子被師孃燙得筆挺,穿着特別精神。

  “我知道的,我才不興想他呢。”説着心裏一跳。“誒,來來,你紀師孃給你備的零嘴兒……”“我都這麼大了,哪裏吃這些個呀。”“什麼話!是讓你給孩子們發的,你去了可不是當老師嘛,空着兩隻手就要叫小孩子服氣,厲害得很啊。”紀先生哭笑不得,另掏了一隻小布袋子,又説:“早知道你也饞的,你師孃另給你備了吃的,拿着吧。”

  海寧兩隻手提滿了吃食,在陽光明媚的大橋上慢慢地走:到新的地方去,渡船沒有了,小蝌蚪沒有了,老爹阿孃沒有了,紀先生沒有了,那個人也沒有了……“後來呢,陳岷哥和海寧姐再見面沒有?”

  鄰家的小孩子不吃飯,都來圍着紀先生團團坐,氣得紀師孃嗔道:“大中午的不給人家孩子好好吃飯,還不快帶到飯桌上坐好了!”“好好,吃飯了吃飯了,吃飽了回家睡覺……”

  紀師孃這幾年身子不見好,學校便安排紀先生教課程輕鬆些的一年級生。九月份,學堂裏又新來了一羣小豆丁,一個個矮墩墩的,還夠不着講台桌,紀先生看着可愛,總忍不住要笑。這會他又樂呵呵道:“大家都是新來的小朋友,這節課我們認識認識,都知道什麼叫自我介紹嗎?”“知——道——”

  初上學堂的娃娃們一個個奶聲奶氣,卻一本正經。上來一個小姑娘,扣着溜圓的童花頭,規規矩矩鞠了個九十度的躬,紀先生心頭一震,仔細瞧瞧她頑皮的眉眼,似乎有什麼回憶要裂開縫來。

  “大家好,我叫陳牽牽,牽手的牽。我的媽媽住在河的這一邊,我的爸爸住在河的那一邊,我一手牽了媽媽,一手牽了爸爸,他們就永遠不分開……”學堂外有幾聲清脆的蛙鳴。“原來夏季沒結束呢。”紀先生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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