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毛毛雨
責任編輯 | 淡淡翠
2017年11月,退出歌壇多年的鄭智化,參加《不凡的改變》節目錄制。當方磊唱出《別哭,我的愛人》:
今夜我如曇花綻放,在最美的一剎那凋落,你的淚也挽不回的枯萎…
三句未完,56歲的鄭智化哭得淚流滿面,他像個受傷的孩子,讓人心疼。
他説:
節目播出後,鄭智化上了微博熱搜,關於他的各種評價,也躍然紙上。
其中有這麼一條高贊評價,我甚是喜歡:
中國有且只有一個歌手,他的歌中……有情,有愛,有性,有恨,有罵,有叛逆,有倔強,有不屈,有年少輕狂……
涉獵之廣,才華之高,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1961年,鄭智化在台北的一個普通家庭呱呱墜地。
父親是當地的一個普通裁縫,母親是一位平凡的婦女,上頭有兩個哥哥,兩個姐姐。
由於家徒四壁,朝不保夕,一家人的生活過得十分窘迫。
在鄭智化2歲的時候,因為父親的疏忽,導致他患上小兒麻痹症。一直到他上小學之前,他都是在與各種藥物、治療的抗鬥中度過。
整整6年,家裏不知道為了鄭智化的腿,花了多少錢和精力。
一次又一次,家人的眼光在獲悉某處有位好醫師,而燃起希望,也一次又一次在求治無效後,愁眉不展。
這讓鄭智化覺得自己是家裏的累贅,所以他立志一定要闖出自己的一片天空,獨立生存。
鄭智化8歲那年,在手術康復期間,受到家人和鄰居的鼓勵,他開始學習畫畫、讀書。
他尤其喜歡卡夫卡,每次看他的書都很痴迷。還沒有上學,他就把東方出版社的文學名著看光了。
每當父親看到他打着石膏的雙腿,安靜的看書時,父親就為自己的疏忽深感愧疚,但是看到兒子那麼乖巧,心裏很是欣慰。他希望鄭智化長大後當一名醫生,有固定的職業,不至於餓死。
可鄭智化這時已有自己的思想,他不喜歡聽從安排。他喜歡畫畫,想過長大以後當畫家。
他畫的第一幅畫是關公,畫得惟妙惟肖,還被鄰居誇讚成“繪畫神童”,這個光芒蓋過了“殘障兒童”的陰霾,他開始變得自信滿滿。
然而,到了上學,他卻成了“叛逆學生”,不喜歡上課,甚至打架,當場頂撞老師,被罰站,還偷偷做生意。
此時,誰也不會想到,這個殘缺又叛逆的男孩,日後,會在歌壇上那麼耀眼。
很多肢體有殘障的孩子,通常在學校受到其他孩子的欺侮。但鄭智化沒有這方面的遭遇。
鄭智化上小學的時候,那時有個比他大一屆的男生,在學校是出了名的調皮,特別會欺負弱小和女生。
有一次他看準機會,故意從鄭智化背後追過去,用腳勾住鄭智化的枴杖,害他狠狠摔了一跤,幸好鄭智化只磨破了手肘。
鄭智化仰頭一看,男生足足高他一個頭,硬打不行只能智取,他假裝要爬起來,那個男生見狀趕緊走過來準備用腳踢他。
這時鄭智化用枴杖重擊他的腿,他一個重心不穩跌了一跤,鄭智化緊接着又是一個枴杖打中他的頭部,這下完了,男生血流不止,後來被縫了12針。
從此,那個頑皮的男生乖多了,而鄭智化“不好惹”的封號也傳遍了全校。
還有一次月考,生活與倫理試卷有一道是非題:下課要趕快跑才能跑到福利社買零食吃?
鄭智化毫不猶豫的選擇正確,結果錯了。很顯然答案與現實不符,鄭智化找老師理論。
他直接在課堂上頂撞老師:
“老師答案不對,因為下課通常只有5到10分鐘,福利社離教室又遠,不趕快跑肯定是買不到的。”
結果可想而知,老師很生氣,認為鄭智化不懂裝懂,全然不顧他雙腿不方便,罰他站了一節課,想讓他“臣服”。
但鄭智化這頭犟牛,偏不低下頭顱。
多年後他回憶到:
除了賽跑以外,所有的比賽我通通參加,然後藉口要練習,就不去上課,從美術、書法、到演講、勞作,而且一定要拿第一名,因為這樣老師才會讓你繼續參加,我的小學6年,就是這樣通過的。
罰站事件以後,鄭智化漸漸明白:
也是這一次,徹底激發了鄭智化的鬥志,讓身殘志堅的他懂得;不管自己將來做什麼,要做就做到極致,讓別人刮目相看,一定要活得精彩。
國中畢業,鄭智化迎來了人生的第一個重大選擇:
是聽父親的話,上大學當醫生;還是讀專科,跳出常規的人生,早出社會,活出自己的精彩?
前者,因為成績優異,觸手可及。後者,像迷途的羔羊,遙不可期。
很多人會選擇前者,穩妥,但鄭智化毫不猶豫選擇後者。
這可把父親氣壞了,鄭父怒火沖天地説:“以你的成績,讀台灣一流的醫科大學沒有問題,讀中專,你能做什麼?”
父親不讓鄭智化讀專科,他乾脆拄着枴杖自己跑去報名。他清楚地知道,人生第一個十字路口該往哪走。
專科畢業後,鄭智化去了一家工程公司上班,可是朝九晚五的生活,讓他失去了年輕人應該有的朝氣蓬勃。他不甘這樣死氣沉沉,於是辭職成了無業遊民。
屋漏偏逢連夜雨,和朋友做生意也垮了,鄭智化第一次思考人生的意義。
憑着不服輸的個性,他想做廣告影片東山再起,於是他有一個天真的想法“做廣告”。
一天鄭智化無意發現報紙上有一條徵文廣告寫着招聘;copywriter (廣告文字撰稿人)and AE。
他心想:不就是寫字麼?我也可以。於是毛遂自薦去應聘。就這樣,鄭智化順利進入了廣告公司。
鄭智化雖然是新手,但他特別能吃苦耐勞,還能提出別出心裁的意見。短短几個月他就坐上了創意總監的位置。
一次,一個做洗髮精的老闆找上門來,希望鄭智化能幫忙做一條廣告,並且廣告一定要有歌。
當時公司找了挺有名的音樂人幫忙寫詞曲,結果客户不滿意。
鄭智化乾脆自己執筆寫了一首《開心女孩》。
沒想到這首歌意外爆紅,還引起了唱片公司老闆的注意。
老闆建議他推出個人專輯,鄭智化鄙視地説:“我是個文化人,不行”。他覺得戲子伶人是下賤的行業。
最後經不起老闆慫恿,加上出於好奇,鄭智化第一次到錄音棚試音,誰曾想,從此,他便愛上了麥克風。
就這樣,五線譜都不懂的鄭智化出了第一張專輯《老幺的故事》。
同事知道後譏諷他;
“聽説你出了唱片?真是佩服唱片公司,它一定會倒閉,賠得傾家蕩產。”
鄭智化一下被這話激怒了,立馬囑託秘書寫一份10年合約,並揚言:
同事被嚇壞了:“我開玩笑的,你別當真。”
鄭智化回懟:“誰跟你開玩笑,看完簽字,明天我就離職。”
也許同事不知道的是,鄭智化這一路走來,受到的冷嘲熱諷,足以摧毀大部分人的意志。但生性自負又叛逆的鄭智化從來不怕被打敗。
《老人與海》裏面有句話:
離開廣告公司的前一天,鄭智化在街上看到幾個嬉戲的小孩,其中有一個小男生在揹他創作的波爾茶(對聯篇)廣告中的一段口訣:
波若波耶波羅摩波若密……
他突然愣在原地好久,原來,自己從事的工作是一種社會教育,不僅僅是廣告。六年的廣告生涯結束,他無怨無悔。新的開始,又何嘗不是更好的教育?
張愛玲説:“出名要趁早”,然而鄭智化28歲才開始涉足歌壇。彼時台灣歌手羅大佑、李宗盛早已紅遍半邊天。
事業再次起航,鄭智化憑藉天賦異稟的音樂才華,和一股叛逆不服輸的幹勁,很快又推出3張專輯。
1992年專輯《私房歌》面世,一首《水手》唱罷,觀眾眼淚齊飛,掌聲經久不息,鄭智化又一次成功了。
鏗鏘有力的歌聲穿透世俗人情冷暖,猶如黑夜的一盞明燈,照亮着迷茫的靈魂。人們一夜之間認識了這個身殘志堅的台灣歌手。
從此鄭智化被貼上“勵志”的標籤。
鄭智化説“腿都這個樣子了,還能不勵志嗎?”
他在自傳《私房話》中寫到:
很顯然,反叛成性的鄭智化,不想被這樣價值判斷,不想被這張新標籤禁錮住。
因為這樣的偏見,加上自身的殘缺,鄭智化和所有著名歌手有着最大的不同,是他關心這個社會,深入這個社會。
1993年,鄭智化發行了一張專輯《落淚的戲子》,裏面有一首《大國民》。
當時,這首歌在台灣大火,深得大家喜愛。歌詞的犀利,正反應了當時台灣的現狀:骯髒的台北,貪官污吏一手遮天。
貧富的差距假裝沒看見,這不再是個好人住的島,禮義廉恥沒有鈔票重要,這不再是個適合窮人住的島,一輩子辛苦,連個房子都買不到!
由於這首歌過於直白和現實,曾傳言鄭智化因為它得罪了台灣政府,入獄7年。
後來他在採訪中澄清那是莫須有,只不過是他選擇退出歌壇想過另外一種生活罷了。
作為一個歌手,鄭智化和他的歌曲,帶給我們的已經不僅僅是旋律和文字的簡單堆砌。
而是一種心靈的震撼,一種靈魂的昇華,更多的,是對生命和現實的一種反思;是一種聽得見生命、故事、畫面的聲音。
鄭智化敢為他人之所不為,用歌聲表達自己的態度:
在《補習班》裏,他大膽的批判當時台灣的教育體系。
在《中產階級》裏,我們也能從中窺斑見豹,社會底層人的生活困境。
在《墮落天使》中他描述了一個勵志又可悲的女人的命運。
在《大國民》裏,他冷眼看台灣的社會發展,社會不公讓人憤怒。
火遍全國氣勢磅礴的《水手》,反思人們隨着社會的進步卻選擇安逸,遇到困難應像水手一樣勇敢。
然而在傳統的流行音樂裏,在國民黨執政的台灣,鄭智化更像個異類,叛逆不羈,與社會格格不入。
奧修曾説:“叛逆本身就是慈悲。它並不是對生命反應的一種方式。出於慈悲,一個有悟性的人就成了叛逆者。”
鄭智化用歌聲唱出心裏的慈悲。
我們能從他鋭利的眼神裏,看到他的悲憫。
我們能從他寫實的歌詞裏,看到他的叛逆。
他孤身一人,在小路上踽踽獨行。
如今鄭智化退出舞台已有20餘載,他早已成為過去,但他的歌曲作為一個時代的符號,永遠存在人們心中。
縱觀鄭智化的一生。
也許有人覺得他的成功是靠天賦,畢竟對音樂一竅不通的他能寫出沁人心脾的歌曲。
也許有人覺得他的成功是靠勤奮,因為他每一次成功都不是空穴來風,而是長久的持之以恆。
也許有人認為這兩種因素都是必不可少,畢竟天才武俠小説家金庸生前説過,我每天都保持4個小時的閲讀習慣。
所有的厚積薄發,都是你看不到的砥礪前行。
龍應台在《親愛的安德烈》裏寫道:
所以,很多人開始選擇認命,選擇妥協。
但在鄭智化身上,我們看到的是:他有一個自由的靈魂,一個不屈服於任何規則的叛逆之心,和與生俱來的倔強。
如今世道變化萬千,人心浮躁,在悲憫匱乏、冷漠湧流的時代。
幸好,還有鄭智化這樣的叛逆者,像黑夜裏的燈塔,像星星點燈,照亮我們前行的路。
參考資料:《智在説》、《鄭智化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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