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談水滸成書前,劉唐的形象及事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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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談水滸成書前,劉唐的形象及事蹟
在梁山108將中,排名第21的是天異星赤發鬼劉唐。劉唐在第十四回正式出場,他的出現,引出了雷橫,也引出了吳用拉阮氏三雄入夥,晁蓋率領七位好漢智取生辰綱,宋江冒死為晁蓋報信,林沖火併王倫,晁蓋做梁山寨主,宋江坐樓殺惜等故事。可以説,無論是對晁蓋、宋江,還是對於作者而言,劉唐都是非常重要的人物。
不過,對比其他天罡星會發現,劉唐上梁山前故事少得可憐。
宋江、林沖、武松、魯智深、李逵、盧俊義和吳用等人,他們上梁山時故事非常多,可能一個人的故事就佔了十回合。這些人在書中較為重要,排名也在劉唐之前,上山前故事多倒也算正常。然而,像李俊、楊雄、石秀、解珍和解寶等人,排名在劉唐之後,上梁山前的故事也比劉唐多。
在上梁山之前,劉唐曾在山東、河北做私商劉唐,後來給晁蓋報信時,因為睡在靈官殿,被雷橫捉拿。得晁蓋相救後,劉唐才報生辰綱之事,並協助晁蓋智取生辰綱。對了,報信之事還有公孫勝,且公孫勝探出了生辰綱的路線。可見,劉唐上梁山前報信的事兒,還被公孫勝“搶了風頭”。另外,智取生辰綱時,更多的是突出吳用,着重表現出他的計策高明,而劉唐只是“搬運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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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説,劉唐上山前的故事和表現,甚至不如地煞星中的朱武、黃信和孫立等人。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是因為水滸成書前,劉唐的形象就如此單薄,還是因為劉唐的故事原本很多,作者做了一定的取捨?要回答這個問題,就要先了解水滸成書前的劉唐。
北宋歷史上的劉唐
水滸中,梁山108將的故事,以北宋歷史上的宋江等三十六人為重要參考。不過,按史書記載,宋江手下頭領中,並沒有叫劉唐的人。而根據《宋會要輯稿》等資料來看,在宋江起義之前的六十多年前,則有一位劇賊劉唐。
宋仁宗至和年間(公元1054年-公元1056年),劉唐在京東(北宋行政區)一帶起事,對北宋影響甚大,被視為“劇賊”(強賊大盜)。而歷史上的宋江,也曾在京東路活動,所以很多人認為水滸中的劉唐,應該就是宋仁宗時期的劇賊劉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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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既然是劇賊,顯然不簡單,應該會有事蹟流傳下來,至少民間應該有相關傳説等。但事實上並沒有,即便《宋會要輯稿》中,也只是提到劉唐的名字而已。
二年七月十一日,以博州民蔣憲為三班奉職、京東西路安撫司指使,仍就賜笏。以告獲京東劇賊劉唐等五人,特錄之。
不惟《宋會要輯稿》,南宋龔開的《宋江三十六人贊》中,也提到了劉唐,綽號是“尺八腿”,讚詞則是:將軍下短,貴稱侯王。汝豈非夫?腿尺八長。
短腿在今天算不上美觀,但在古代通常視為貴族。比如《裴注三國志》引《獻帝春秋》,記載過孫權是“長上短下”的形象。
張遼問吳降人:向有紫髯將軍,長上短下,便馬善射,是誰?降人答曰:是孫會稽。遼及樂進相遇,言不早知之,急追自得,舉軍嘆恨。
顯然,孫權是個小短腿。同樣的還有劉備,《三國志》説他“身長七尺五寸,垂手下膝,顧自見其耳”,顯然劉備腿短,不然垂手時手不能過膝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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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唐也是,他腿只有一尺八長。宋代一尺不過30釐米左右,一尺八不到60釐米,遠遠比正常成年男人的腿短。但這裏只是説劉唐的形象,也沒有提到他的事蹟。
《大宋宣和遺事》中的劉唐
其實,水滸中的劉唐,主要來源於《大宋宣和遺事》中。《大宋宣和遺事》(下面簡稱《遺事》)是南宋説話人(講故事的人,説書人)的底稿,故事粗糙,更多的只是梗概,但卻為水滸搭好了框架,對水滸的成書影響很大。
《遺事》中,劉唐的事蹟主要是智取生辰綱和送金釵。
宣和二年五月,梁師寶把價值十萬貫的金珠寶貝安排給馬縣尉,讓他押送到京師,作為太師蔡京的六月初一的壽辰禮物。馬縣尉等人押送生辰綱時,路上遇到八個人賣酒,買酒喝下後,馬縣尉等人紛紛倒地。於是,這八人趁機劫走了十萬貫金珠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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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八個人就是晁蓋、吳加亮、劉唐、秦明、燕青、阮進、阮通和阮小七。
後來,鄆城知縣根據現場留下的酒桶,查到了晁蓋。幸虧宋江及時去報信,晁蓋等人才逃過一劫。這件事很嚴重,所以晁蓋帶着劉唐等人,邀約楊志、孫立等人上太行上梁山泊落草為寇。
晁蓋做寨主後,為報答宋江的救命之恩,命劉唐攜帶一對金釵送給宋江。宋江轉手把金釵送給了娼妓閻婆惜,後來,他看到閻婆惜跟吳偉鬼混,一怒之下殺了兩人。殺人之後,宋江也上了梁山。
可以發現,《遺事》中的劉唐和水滸中的劉唐,事蹟幾乎一致。不過,水滸中劉唐多了報信之事。據此也可知,水滸的劉唐是沿用了《遺事》中的劉唐,且沒做任何改變,而不是歷史上的劉唐。否則,劉唐事蹟不至於和《遺事》中完全雷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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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因為《遺事》中劉唐“橫空出現”,所以沿用《遺事》的水滸,也就沒有交代劉唐上山前的事蹟,只能説他在河北等地做過私商。這樣寫,主要是為晁蓋名氣大和劉唐報信做鋪墊。
此時,劉唐的綽號已經變成“赤發鬼”,這應該是梁山故事在流傳過程中,出現了以訛傳訛。畢竟,“尺八腿”和“赤發鬼”發音很相似,後者也更容易記住。
元雜劇中的劉唐
到了元雜劇中,劉唐的故事更豐富了。
元初李致遠的《都孔目風雨還牢末》(也叫《大婦小妻還牢末》,作者一説佚名)中,寫到了劉唐。這部劇中,劉唐事蹟豐富,形象鮮明,但與水滸中的劉唐則完全不同。
《都孔目風雨還牢末》主要是説李逵、都孔目、史進和劉唐等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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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奉宋江之命,到東平府中拉史進和劉唐入夥梁山。李逵下山後,因為路見不平打死人,結果被抓進東平府中。府中有一位六案都孔目叫李榮祖,他把李逵的罪改為誤傷殺人,救了李逵。
李逵為報答李孔目,於是送給李榮祖妻子一對金環。不過,由於陰差陽錯被李孔目的小妾蕭娥得到了。蕭娥揹着李孔目和趙典吏私通,她又誣陷李孔目和梁山賊寇勾結,意欲害死李孔目,李孔目因此下獄,屈打成招。李孔目和史進關係好,兩人已經結為兄弟,但是他與劉唐有仇。
當時劉唐因為耽誤期限一個月,被知府打了一頓。李孔目沒有替他求情,所以劉唐就記恨在心。
(劉唐出門科,雲)哎呦,打了我這一頓,大人有心要饒我,李孔目不肯説個方便。你妒我為冤,我妒你為仇……有朝一日,文卷有些差錯,大人見怪,拿你下來,咱兩個休軸頭廝抹着!真是恨消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蕭娥要害死李榮祖,於是賄賂劉唐,劉唐遂挾帶舊仇要害死李孔目。李孔目一對兒女去探監,劉唐都不放過他們,打罵了他們一頓。蕭娥要劉唐盆吊死(一種酷刑)李孔目,劉唐也毫不猶豫地答應,還説自己既是為了錢,也是為了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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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搽旦雲)劉唐哥哥,我央及你,我與你兩錠銀子,你把李孔目盆吊死了可好?(劉唐雲)你放心,都在我身上……那李孔目如今是我手裏的物事,搓的圓,捏的匾,拼的將他盆吊死了,一來賺他幾個銀子使用,二來也償了我平生心願。
這樣來看,劉唐不僅與惡人相通,還收受賄賂,陷害好人。公報私仇又草菅人命,如此官吏,實在令人氣憤。
然而,就是這樣的官吏,最後被下山的阮小五招安,帶上了梁山。原因也很簡單,因為開頭就説過劉唐和史進有本領。最後,阮小五對劉唐説宋江有書信給他,而史進也趁機説劉唐勾結梁山好漢,劉唐於是棄官,隨史進、阮小五、李孔目等人一起上了梁山。
可以説,《都孔目風雨還牢末》中的劉唐,簡直就是反面人物。他的表現,甚至不如一個孔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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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雜劇《梁山五虎大劫牢》中,同樣有劉唐的戲份,不過很少。宋江為了拉攏韓伯龍上梁山,先派李應下山,後來又派武松和魯智深下山接應,最後,劉唐和阮小五也下山去接應了,最後大家成功救出誣陷在獄中的韓伯龍,上了梁山。
水滸作者對劉唐事蹟的取捨
歷史上的劉唐,和《宋江三十六人贊》的劉唐,都沒有具體事蹟,故而水滸作者無法直接承襲沿用。而對比《遺事》和《都孔目風雨還牢末》《梁山五虎大劫牢》可以發現,儘管劉唐已經頗有名氣,也有一定的事蹟,但三者互有衝突,無法融合,所以水滸作者直接擇其一而用之。
《梁山五虎大劫牢》中,劉唐只是配角,戲份極少,故事不夠完整;而《都孔目風雨還牢末》中的劉唐,故事雖然豐富,但是形象太過負面,實在不符合梁山好漢的形象,所以作者棄用了這二者,而沿用了《大宋宣和遺事》中的劉唐形象及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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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視水滸劉唐和晁蓋
正因如此,所以水滸中的劉唐,和《遺事》中的劉唐基本一致,不過作者給他增加了一些戲份,比如説劉唐做過私商,給晁蓋報生辰綱之事。
總而言之,劉唐上梁山前戲份少,是因為作者放棄了雜劇中的劉唐,這樣更有利於水滸故事的展開。
事實上,為了方便,水滸作者對吳用、三阮也是這樣處理,直接沿用《遺事》中的事蹟,沒做多大改變。不同之處,只是讓他們的名字稍有改動,多了個身份而已。
參考資料:《水滸全傳》《宋江三十六人贊》《大宋宣和遺事》《宋會要輯稿》《都孔目風雨還牢末》《梁山五虎大劫牢》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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