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清北學霸決定去教網課

林正茗 張舒婷

一羣畢業於中國最高學府清華北大的學霸們選擇投身網課行業。他們中的一些人本就從教育落後的地區走出,希望自己能為彌合教育鴻溝貢獻力量;也有人在這裏開展教育實驗,幫助小學生“發現”知識本身的愉悦。

超越金錢、階層、地域的限制,這是網課為教育帶來的一層驚喜。

網課平台上的學霸

吳正享錄的一則視頻火了。

這位曾經的縣高考理科狀元,在視頻裏演示速算秘籍。他講解時語速極快:106乘以108,用前數加上後數的尾數等於114,寫在前面;尾數乘以尾數等於48,寫在後面,得出結果為11448。整個演算過程只用了11秒,這則視頻獲得了124.8萬點贊。

學霸吳正享坦言,自己喜歡這種教學方式,“不整那些沒用的,15秒教會一個知識點。”

吳正享現在是清北網校一名網課教師,教中小學生數學。清北網校是字節跳動旗下的在線教育產品。2009年,從清華畢業一年後,他做起了老師,2012年開始嘗試網絡授課,將爛熟於心的數學解題方法告訴來自全國各地的學生。

他的家鄉羅田是湖北著名的貧困縣,小學和初中師資力量不強,有些題老師也解不出,他只能盡力自學,“能學成啥樣是啥樣”。現在,通過一根網線,吳正享可以將最優質的教育資源,傳遞給和他當年一樣面臨困境的學生。

同樣畢業於清華大學的張弓是吳正享的同事,教小學高年級的英文。課堂之外,她也關心家庭教育,常常在課後花20分鐘與孩子及其家長溝通。

2020年寒假,張弓在網課上,面對1000多名學生和他們的家長講解了一個心理學名詞:習得性無助。她用著名的“跳蚤實驗”引入:一隻能跳1米的跳蚤,被放在一個高10釐米、帶蓋的瓶子裏。跳蚤每次起跳都會撞到瓶蓋。一段時間後把瓶蓋拿開,跳蚤最多也只能跳10釐米高了。

一個常常被否定和打擊的孩子,就像一隻被關在帶蓋瓶子裏的跳蚤,久而久之,他們不再相信自己可以做成什麼。孩子逐漸陷入無助,原因可能是:他們遭遇太多挫折或否定,父母溺愛,代勞過多……

張弓的一位家人就是這樣的典型:天資聰穎,十多歲便在文學網站上連載小説。被父母寄予厚望,代勞了她生活中的一切,連蘋果都要削好皮,切成塊,插上牙籤擺在面前,期待她能把所有時間用在學習上。適得其反,她漸漸完成不了日常生活中的諸多小事。“拿鑰匙開門,門沒開,她就慌了,再開,鑰匙是不是就要壞了?”她進入長久的自我懷疑,從初二輟學至今。

張弓講完後,發起和學生的連麥。一個怯怯的男聲傳來:“老師,如果已經無助了要怎麼辦呢?”

張弓問他具體因為什麼無助,他説不出。張弓又説:“你要相信,你是很棒的,攔着你的瓶蓋其實並不存在。老師希望你先從認識上打破這一點。”下課後,同事告訴她:一個孩子微信留言,自己聽哭了。

彙集到清北網校的學霸們,希望分享學習方法與經驗,幫助更多學生在應試教育中衝出賽道。除了紮實的專業知識之外,這羣年輕人在名校教育中訓練出的完備的知識體系、廣闊的世界觀,也使得他們能賦予學生超出課堂之外的視野。

從村鎮到清北的奇幻漂流

最近兩年,隨着互聯網的普及,網課作為一種新興的教育模式,超越金錢、階層、地域的限制,使得教育公平化逐漸有了可能。清北學霸是傳統教育的受益者,畢業後,他們自身也成為了優質教育資源的一部分。一些人選擇成為網課老師,是希望可以將自己作為教育資源本身共享出去。

張永福的命運,是在初中班主任家訪的那一天改變的。張永福來自福建貧困農村,2001年中考成績排全市第16名。初中母校承諾:學校準備辦高中了,張永福如果就讀,可減免未來三年的學費,並且提供獎學金。

這對於當時的張永福是很大的誘惑,在此之前,他的學費要靠跟隨母親打工才能湊齊。他9歲那年,父親早逝。因此從那時開始,他假期要隨母親去家附近的罐頭廠剝荔枝——先用鑽子將果核摳出來,再用工具夾把荔枝表皮剝掉,最後得到只有晶瑩果肉的荔枝。荔枝被一筐一筐地送到張永福面前,從早上八點鐘剝到晚上八點鐘,雙手被荔枝汁液泡得發白。

幾乎沒怎麼猶豫,張永福答應了。初中班主任得知消息後,趕上門勸他母親:學校第一次辦高中,教學力量跟不上,張永福應該去讀市裏的示範高中。最終母親被説服。

在市高中,他被物理老師吸引了。休息日,他常常去學校附近的書店站着看量子物理方面的書,一看就是一整天。2004年,他考入清華大學數學系。畢業後,身邊同學大多從事證券、金融類的工作,他則在做老師中找到了意義。

當張永福因為家庭原因險些放棄更好的教育資源時,遠在黑龍江一座縣城的馬景峯處於身在教育窪地的焦慮中。10歲那年,他去哈爾濱旅行。乘坐公交車的時候,一位陌生阿姨問他:幾歲了,上幾年級?馬景峯剛説完自己10歲,阿姨接着問:上初中了嗎?

馬景峯誤以為,在大城市哈爾濱,10歲的孩子已經上初中了,他開始設法追趕這些遙遠的“競爭對象”。四年級,他主動向母親提出,要跳級上六年級,小升初,他又提出要去哈爾濱讀書,母親以經濟負擔過重為理由,承諾帶他去哈爾濱上高中。結果中考後,母親讓他準備佳木斯一所示範高中的入學考試。馬景峯一度很絕望,但還想拼死一搏,佳木斯的入學考試分數線是418分,在算準自己答完418分時,他停筆了。

他近乎棄考的舉動,讓父母妥協了。後來,機緣巧合之下他進入哈爾濱最好的高中讀書,母親也在哈爾濱租房陪讀。他最終於2011年獲得清華大學自主招生的機會,大三去德國海德堡大學交換,畢業後又去比利時攻讀碩士,看到了更大的世界。

一路考上清華,家人給了他最大的支持,也做出了巨大的犧牲。馬景峯形容,“靠着努力和運氣,最終有了一個偶然的結果。”

在本科時,他已經開始在線下輔導機構授課。去比利時讀碩士期間,因為與國內相隔遙遠,他開始嘗試線上授課。等到馬景峯碩士畢業,國內在線輔導行業發展正酣,他選擇成為一名網課老師,教授小學語文。他説:“從那次去哈爾濱,到考上清華之前,一直在為自己的教育資源可能趕不上別人苦惱。所以當有一天,自己能夠成為老師,就想去幫助和我當年一樣的孩子。”

而即便身在北京,教育資源的嚴重不均衡也依舊存在。張弓出生在北京通州,就讀於全區唯一一所重點高中,而教育資源更為集中的西城海淀,重點高中有20多所。張弓高考那一年,母校考上清北的只有20個,而人大附中考上了200多個。進入清華後,這種差距最先顯露在她自小擅長的英語上。來自人大附中的同學可以熟練地用英語對話,她卻連開口説英語都不敢。

最終,這些學霸都匯聚在網課平台上,試圖以個體的努力讓教育發生改變。

清北學霸的教育實驗

不止一位老師提起一線城市和欠發達地區學生的區別。隔着網線,老師們能感知到全國各地的巨大差距。

張弓觀察到,一線城市的小學生畢業時,已經可以考到英語的PET證書,大致相當於大學生的四六級水平。而來自小城鎮的學生,絕大多數三年級才開設英語課。

張永福從事教育行業十多年,大學時,他去調研的石家莊貧困農村,三個小孩需要共用一張課桌。畢業後,他給城市中產家庭的孩子做過線下輔導,這些家庭一年動輒數十萬給孩子上輔導班。2015年,他從事線上教育,家長愈發重視對孩子在線教育的投資,他漸漸接觸到一些教育欠發達地區的孩子。一位學生曾告訴張永福,他數學試卷上的壓軸題連老師都做不出來。

教育鴻溝的彌合不可能一蹴而就,但清北網校的老師們信奉着這樣的slogan:讓每一個孩子擁有平等而優質的教育,西西福斯推石般做着努力。

線下輔導價格昂貴,網課打破了成本、地域的限制,花上十幾元到幾百元不等,就可以享受到最優質的的教育資源。

在清北網校,老師們一節課的聽眾少則數百,多則數千,學生來自全國各地,學習基礎各不相同。老師們考慮到此,也會盡力兼顧基礎一般的學生。

在講解語文題時,馬景峯就會準備兩套解題方案。

小學高年級語文考試有一道題:如何勸説他人,“需要指明行為錯在哪兒、違反了什麼樣的道理、這麼做有什麼不好的後果,最後再説你該怎麼做,才會有一個什麼好的結局”。馬景峯發現,學生之間的分野發生在第二步和第四步:總結抽象的道理和闡述具體的問題。來自落後地區的孩子,總在這裏卡住。

無法立即讓學生跨越理解障礙,馬景峯提供了第二種解法:第一步點評錯誤在哪,第二步為什麼不好,第三步該怎麼做。這樣雖然不能完全拿到採分點,最後也能拿個七八成的分數。

在中國,無比實際的一點是,知識評估以分數為標準。分數是一架梯子,可以幫助學生得到六便士和月亮,但為分數所苦的學生們也不在少數。

張弓能從私下溝通中感受到小學生面臨的巨大壓力。一個叫李昕的五年級學生給她發微信,自己每天早上五點鐘起牀學習,常常擔心在小升初考試中發揮不好而哭泣。

在差不多的年紀,張弓也曾經歷過那種精神壓力巨大的時刻。張弓母親是醫生,父親曾經是一位中學老師,兩人都是力求完美的人,張弓從小在嚴苛、壓抑的家庭里長大。

小學,她考了100分,流露出一點驕傲,母親便告訴她説:你永遠都不該對自己感到滿足。這句話一直到初中都纏繞着她。考100分成了分內之事,如果沒考到,她就會陷入自我否定中,甚至很小時便流露出抑鬱傾向。但當她有抑鬱情緒向父母求助時,父母卻認為,她是為逃學、逃避困難找藉口。

在清華的生活,她幾乎都是獨來獨往。直到畢業,她去了國外讀書,脱離了國內教育和家庭環境,遇上了一羣不吝惜表達肯定和讚美的朋友,她才慢慢確立了自己的價值感。

小時候的經歷讓張弓心驚膽戰。上課時,她會格外注意鼓勵學生,希望孩子們不要把目光侷限在分數上,也不要過於迷信清北。

她經常分享自己大學裏記憶深刻的一個細節。一位中年男物理老師在課上推演一個公式,一兩百個學生一起熱烈地討論。老師最後推演出一個結果,他指着開根號下的字符説:如果我們把宇宙的生命時長換算成秒,這個數字超過宇宙的整個生命。

那節課在張弓的記憶裏歷久彌新。她覺得在清華最快樂的時刻,就是那些“發現”的時刻,享受一種純粹的、獲得智慧本身的喜悦。如今在清北網校,她也希望將這種喜悦傳遞給孩子們。

loser還是機遇

學霸老師們有時也會面臨質疑:你從清華畢業,現在在做網課老師,是不是一個loser?

張弓對此很坦然。她曾經在外企做了五年口譯和同傳,但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2017年,在線教育進一步發展,用户知識付費意識覺醒,那年寒假,張弓正式加入在線教育的市場主體——中小學在線教育領域。如今她一週七天幾乎很少休息,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備課、做講義、查閲同學的作業、課下答疑上。在清北網校,90分鐘的課程老師們平均要花上450分鐘的時間準備,一節課可能需要試講20多遍。她很享受現在傳道授業解惑的工作。

張弓會認真將學生和家長在微信上的反饋截圖整理下來,學生們也通過各種形式向她表達愛意:一位同學在課堂上展示了她畫的張老師的畫像,其他同學紛紛效仿。幾天後,張弓便收到十幾張自己的畫像:有用手繪板畫的、有鉛筆畫、也有水彩畫…… 那是她能深切感受到充盈的價值感的時刻。知識傳遞本身,也能讓她感受到巨大的愉悦與滿足。

馬景峯曾收到一位母親的微信消息,她説自己在縣城的食品店打工,無暇陪伴孩子讀書。兒子以前對讀書也不怎麼感興趣,上課鮮少動筆做筆記。這一次,她發現兒子在做筆記了。馬景峯知道,這意味着,她的孩子正在養成好的學習習慣。

實際上,在教育競爭日趨激烈的當下,投身在線教育也幫助這羣年輕人搭乘上事業的快車。清北網校正是互聯網巨頭字節跳動在教育板塊發力的產物,得益於集團對教育行業的重投入,這家在線教育品牌吸引了許多高學歷、有經驗的人才加入。

今年34歲的張永福已經是一名有十多年經驗的數學老師了,在清華的同班同學裏,他是從事教育行業的寥寥幾個人之一。起初,他在線下教育機構工作,線下上課對老師的體力精力都是一個巨大消耗,最多也只能同時帶一百個學生。後來他嘗試錄播教學,影片的流傳使得教學的受眾更廣,但是他又發現,錄播跟學生的互動太少了。開始直播授課時,最多時有一萬多學生同時聽他講課。迄今為止,他累計在線授課超過35萬名學生。現在,張永福在網課教育市場已經小有名氣。

無論是面授、錄播、網課……張永福不想把自己的人生路徑限制死了,“往更深的地方走,就能有條件和時間來影響別人。”他希望能吸引更多人來推進教育公平。

吳正享每天都會花上幾分鐘拍攝一則短視頻,上傳到抖音,現在他的抖音粉絲已達300多萬,每天都有數千人來到評論區討論數學。2020年春天,疫情影響下,上網課成為國內孩子們的標配。由於互聯網的普及,即使中西部地區的窮孩子也有機會聽到吳正享這些學霸教師的課程。

不久前,他聽聞自己剛畢業時輔導的一位學生,已經進入美國排名前10的大學。他很欣慰,“他的水平要遠遠超過我”。

吳正享曾經收到過一位初中好友發來的老照片,是他2004年從清華寄到羅田縣復讀中心的信件。當時,好友正在復讀,對未來充滿迷茫。吳正享給他寫了這封長信,分享自己各科的學習經驗,語文、數學、英語——寫了七八頁。

後來,受到鼓舞的好友考上了一所二本院校。在升學率極低的縣城高中,能考上二本,意味着他擺脱了在家務農或外出打工的命運。

那是吳正享在清華度過的第一個秋天。16年後,清北網校上成千上萬的孩子正沿着這條學霸鋪就的路徑前行。

*李昕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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