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譯 / 馬曉蕾編輯 / 温 莎設計 / 趙昊然來源 / 金融時報，作者：William D Cohan
“我坐在Rivian R1T皮卡的方向盤後面，左腳踩在剎車上，右腳踩在油門上，兩個踏板都踩到了底。當我抬起左腳，鬆開剎車，車輛從靜止加速至96公里以上，幾乎只在一瞬間。”金融時報記者威廉·科漢維（William D Cohan）試駕R1T皮卡後寫道。
這款皮卡是電動汽車技術的一個奇蹟，也是一個人幾十年夢想的結晶，他就是Rivian公司的創始人兼CEO羅伯特·約瑟夫·斯卡林格（Robert Joseph Scaringe），人們都稱呼他RJ。
39歲的斯卡林格身材高大，體格健壯。他的外形和舉止都很像超人的地球身份——報社記者克拉克·肯特（Clark Kent），就連那副方框眼鏡和一頭黑髮都很像。他偶爾也會模仿超人，身邊擁有一幫崇拜者。
Rivian是印第安河（Indian River）的合成詞，印第安河是斯卡林格家鄉附近的一條瀉湖。他創業初期，斯卡林格和他的父親都抵押了名下的房產，將賣房款全投進了Rivian。
RJ其人
RJ斯卡林格是個怎樣的人？
在佛羅里達州，他為了讓受過馬拉松訓練的女友刮目相看，在沒有任何專門訓練的情況下跑完了馬拉松，並以一個鼻子的距離領先於她。在沙特阿拉伯，他為了籌集資金在酷暑下爬上了一條170米高的旗杆。
當有朋友到訪時，他隨口一句“我們出去散散步吧”，往往就會“散步”10公里以上。他的名言是：“一旦你走出了5公里就沒有退路了。”
斯卡林格可以被描述為與埃隆·馬斯克（Elon Musk）完全相反的一個人。
他有穩定的家庭生活，是素食主義者，Rivian上市堪稱史上最成功的IPO之一。2021年11月，該公司籌集了137億美元，他現在的淨資產接近5.3億美元。
他只一門心思造車，目的是改變人類使用化石燃料的現狀，並最終改變氣候。他對火星、火箭、隧道和推特都不感興趣。
他雖然在推特上有6萬多名粉絲，卻很少發文。他關注列表裏的人也少得可憐，其中兩個是傑夫·貝索斯（Jeff Bezos）和西班牙裔廚師何塞·安德烈斯（José Andrés）。
對沖基金經理丹·勒布（Dan Loeb）説：“他是一個嚴肅的、腳踏實地的人。他一直都很有想法。與那種隨心所欲的人正好相反，他做一切事情都是經過長時間計劃和分析的”。
Rivian公司位於伊利諾伊州諾維市的工廠裏的機器人技術 ▼
斯卡林格從17歲起就渴望經營自己的汽車公司，他從小長在佛羅里達州的大西洋海岸。他説：“如果小時候你去我的卧室，你會發現牀底下有汽車引擎蓋，壁櫥裏有擋風玻璃。”
隨着年齡的增長，他意識到自己鍾愛的燃油車是世界上的一個重要污染源。他説：“這讓我很難過。”
他決定解決這個問題，最初的想法是創辦一家汽車公司。當時他正在上高中。“我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他説，“我對這件事的複雜程度一無所知。”他跟隨父親來到紐約州北部的羅切斯特理工學院，並以全班第一名的成績畢業。
在大學裏，斯卡林格開始意識到，創辦一家汽車公司需要大量的資金。他開始糾結哪種方法更容易來錢：1、為一家大型汽車製造商工作十年，獲得一些聲譽，然後靠着自己的履歷籌集資金。2、找到一條更快的賺錢之路
他耐心有限又有點天真地選擇了後者。他決定去麻省理工學院（MIT）讀碩士，然後在該校的斯隆汽車實驗室（Sloan Automotive Laboratory）讀機械工程博士。
在MIT，他了解到大型汽車企業非常善於規模化生產，它們既擅長推出新的車型和風格，也擅長維持現狀。但他們並不擅長改變業務方向或引入全新的概念。他説：“變化幅度越大，就越難被採納。”
也許改變一個門把手架構就是一件很複雜的工作。改變一個車輛架構複雜程度又進一層。而改變整個員工隊伍，以不同的方式專注於軟件和電子產品，在複雜性上又上升了一個維度。
他的博士論文是《對均質電荷壓縮點火發動機》的研究，一種同時壓縮空氣和燃料，從而更有效地產生動力的方法。
然而，他最終的結論是這解決了一個錯誤的問題。“我們不需要製造更好的發動機。” 斯卡林格説，“我們需要的是不製造發動機。”
在MIT的一個夏天，斯卡林格決定減少自己的碳足跡。
他認為要成為一個應對氣候變化有説服力的倡導者，應該從自身做起。他洗冷水澡，不再用空調、洗衣機和烘乾機。可他追蹤了自己的碳使用量，發現還是很高。
“這個想法真的很爛。”他説，“我不會一直這樣生活，更何況全世界，像百年前那樣去生活是行不通的。”
他一直在考慮成立一家公司，生產電動小型汽車，認為汽車越小，碳足跡越小。但那個夏天之後，他放棄了這個想法，並意識到，要激發電動汽車的大規模應用，達到大約1億輛，就需要製造一款人們都願意夠買的產品。
他説：“洗冷水澡、杜絕洗衣機，不會有人響應的。現在我意識到需要建造一個消費者都渴望的東西，併成為內燃機的替代物。”
皮卡車底盤下的人 ▼
詹姆斯·沃馬克（James Womack）是MIT國際機動車項目的研究主任，也是美國汽車行業採用豐田“精益生產”理念的先驅，他回憶道，在MIT與斯卡林格見面5分鐘後就被他震撼了。“這傢伙真心與眾不同。他與這裏的其他人處在不同的水平。這傢伙可以改變世界。”
資金到位
2009年獲得博士學位後，斯卡林格再次面臨選擇：是為一家成熟的汽車公司打工，還是自己創業。
他説：“在沒有資金、沒有團隊、沒有技術、沒有工廠、沒有供應商、沒有品牌、沒有產品的情況下，自己開公司成功的可能性低得驚人。這真的是小概率事件。”不過，在權衡過後，他認為一個初出茅廬的博士畢業生在一個老牌公司做出一番成就的概率更低。
可對於創業來説，2009年真不是個好時機。2008年金融危機之後，通用和克萊斯勒都處於破產狀態，急需政府救助。福特若不是在危機之前就已經將資產包括商標都做了抵押，也難逃破產的命運。
在接下來的兩年裏，斯卡林格起初是想創造一個新的跑車原型，圍繞這個原型建立一個品牌，就像馬斯克所採取的策略，一旦第一款車流行起來，就可以推出新產品。
“它在視頻裏看起來很真實。”他解釋説，“可是在現實中它的真實性只有0.0001%。”他決定放棄這個項目，從頭開始。
就在那時，斯卡林格萌生了製造電動皮卡的想法。他説：“皮卡在美國是最受歡迎的車型。”
“可皮卡的燃油效率卻是最低的。每個人都告訴我造電動皮卡是一件瘋狂的事。不過我認為，這件事成功了自然好，即使失敗了也至少向現有的製造商證明有不同看法。”
在這個過程中，他對皮卡車的經典結構進行了重新設計。傳動軸不再從前到後，這為卡車中部開闢了空間，並使斯卡林格和他的團隊能夠將R1T的營銷重點放在户外探險上，自稱是皮卡中的“探路者”（户外用品品牌）。
當時，雖然電動汽車逐漸擺脱小眾，電動皮卡似乎仍然很牽強。而且，斯卡林格意識到成立一家公司可能並不需要太多錢，但是當你想做出一些成績來，就會意識到這不是幾百萬甚至幾千萬美元能搞定的，你需要的是幾十億甚至上百億美元。
如今，斯卡林格已經為Rivian籌集了上百億美元，來自各種藍籌投資者。
除了Rivian在2021年11月的IPO中籌集的137億美元，他還在2019年2月至2021年1月的五輪融資中籌集了另外104億美元左右的股權，投資者包括普信集團（T Rowe Price）、富達基金（Fidelity）、福特、亞馬遜、巴美列捷福（Baillie Gifford）、美瀚投資（Manheim Investments）和對沖基金管理公司Loeb。
富蘭克林鄧普頓（Franklin Templeton）、黑石集團（Blackstone）、蔻圖資本管理公司（Coatue Management）和D1 Capital也對Rivian進行了投資。福特、亞馬遜、美瀚和普信分別從Rivian公司購買了可轉換債券。
美瀚將為Rivian的客户提供燃油車以舊換新的折價服務，而Rivian正在為亞馬遜建造10萬輛電動送貨車。
斯卡林格還從Global Oryx公司籌集了1.6億美元，該公司是沙特大型多元化控股公司賈米爾（Abdul Latif Jameel，ALJ）的一個子公司。
Rivian公司工廠車間裏的亞馬遜送貨卡車 ▼
資金到位後，斯卡林格開始着手實現他的夢想。2017年，Rivian公司以1650萬美元的價格從克萊斯勒和三菱汽車的合資公司鑽石之星汽車公司（Diamond-Star Motors）購買了位於諾維市（Normal）的工廠。
Rivian對工廠進行了翻新，增加了6.5萬平方米的空間，並計劃繼續擴建。Rivian還計劃在亞特蘭大附近建立一個新的生產基地。
該公司的總部位於加利福尼亞州歐文市（Irvine），軟件開發和汽車電子部門位於帕洛阿爾託（Palo Alto）。
R1T到達裝配的最後階段 ▼
毫不奇怪，斯卡林格籌集的上百億美元資金已經將他在Rivian的所有權稀釋到2%以下。他並不指望有朝一日能擁有馬斯克般的身家。
他説：“如果我純粹是為了賺大錢，有很多方法比現在這樣容易。這是一個非常難賺大錢的方法，也是一個非常不可能賺錢的方法。”
犯錯誤
在斯卡林格的創業道路上，錯誤也犯了不少。
高管離職風波
今年1月，在上市兩個月後，Rivian的首席運營官羅德·科普斯（Rod Copes）宣佈他將離開公司，當時公司正準備在2021年製造約1000輛汽車後加大生產力度。（該公司在2022年第一季度生產了2553輛卡車）。
科普斯的意外離職對Rivian的股票造成了嚴重打擊。消息一出，股價下跌近9%。該公司隨後解釋説，科普斯的退休已經計劃了幾個月，並於2021年12月已經離開。
斯卡林格透露科普斯和Rivian在IPO之前就分道揚鑣了，在招股書中都沒有提及他。可科普斯在1月份更新領英資料後就亂套了。
“我們對任何投資者都是透明的。”斯卡林格解釋説，“事後看來，我們做的的確不夠。這是溝通方面的管理不善。”
性別歧視
勞拉·施瓦布（Laura Schwab）在2020年12月卸任阿斯頓·馬丁美洲區總裁，加入了Rivian擔任銷售和營銷副總裁。
施瓦布在Rivian的IPO過程中被解僱後對公司提起訴訟，稱她上任6個月就遭遇了嚴重的性別歧視。
她在美國線上平台Medium上寫道：“我加入該公司後，經歷了一種有毒的兄弟文化，這種文化排擠女性，導致公司犯錯，這是一個沉重的打擊。我向人力資源部門反映了性別歧視問題，以及這種男孩俱樂部文化對我、我的團隊和公司的影響。”
“兩天後，”她寫道，“我被解僱了。”施瓦布還聲稱，她提出她的觀點，認為Rivian車輛的價格太低，但沒有人聽。
施瓦布對Rivian的訴訟正在進行中，因此斯卡林格拒絕對此發表評論，只説道：“像勞拉·施瓦布這樣的情況，任何一家大型企業都有可能遇到。”
自殘式公關
3月1日，在施瓦布被解僱約四個月後，Rivian公司遭受了最嚴重的自殘式公關災難。
在施瓦布曾敦促提高車輛價格無果的情況下，Rivian突然宣佈將提高R1T和R1S SUV的價格，前者提高約17%，約1.2萬美元，後者提高20%，約1.45萬美元。
該公司在發給已預購車輛的7.1萬多人的電子郵件中寫道，漲價是由於全球供應商部件和原材料成本的通脹壓力。
這一消息讓客户感到震驚。Rivian公司的交付工作已經晚了，現在又違背了與客户的協議，且此時許多汽車公司正在推銷新的電動汽車。客户成羣結隊地離開，紛紛退押金。
斯卡林格被震驚了。這是他作為Rivian公司領導人最黑暗的一天。他親自給客户打了電話。他説，“我們溝通的方式是有缺陷的。然後執行也是有缺陷的。這個想法本身也有缺陷。”
兩天後，該公司調轉船頭，恢復了3月1日之前預購的客户的原始價格。任何取消訂單的人都可以按最初的價格重新訂購。
斯卡林格對問題進行了反思，認為這是由於過度的羣體思維和分析失誤而導致的錯誤，以及沒有考慮到這樣做可能會損失信譽。
“我確信，這將成為一個案例研究。”斯卡林格説，一些反饋和內部研究使他和高層團隊都認為應該全面漲價，應對Rivian公司原材料，特別是半導體和電池包成本的增加。
“我們學到了很多。”他説，“我們今後會犯很多錯誤，但我們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
與福特分手
福特曾向Rivian投資約17億美元，雙方達成一致可能在各種項目上合作。據斯卡林格稱，他選擇福特作為投資者，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福特沒有要求兩家公司在電動汽車上合作。
他説，福特希望深入瞭解一家新成立的電動汽車製造商，且沒有燃油車和卡車傳統制造商的遺留問題。
福特沒有對此做出評論，但4月份，該公司將2022年第一季度31億美元的虧損歸咎於其對Rivian的股權投資。
亞馬遜送貨卡車噴漆後 ▼
斯卡林格説，這次拆分是雙方同意的，符合兩家公司以及整個社會的最佳利益，因為福特將開發自己的電動技術，把電動汽車的蛋糕做大。“水漲眾船高，就是這個道理。Rivian公司沒有餘力為福特公司開發產品。”
他解釋説：“一個企業的生命週期始於飢餓併為生存而戰。如果幸運的話，冒着消化不良的風險，最終能吃上自助餐。”
他補充説：“我們有很多資金、有這麼多好的想法，我們有客户。每個公司都想吃自助餐，但不是每個公司都有福消受，因為吃太多會撐着。”
股價下跌
最初摩根士丹利將Rivian的IPO定價為每股78美元，對Rivian的估值約為660億美元，之後股價爆炸性上漲，最高達到每股近180美元，對該公司的估值約為1800億美元，超過了福特和通用的總和，對於一家幾乎沒有盈利的公司來説，這是一個天文數字。
但是幸福是短暫的。
5月2日，Rivian的股票交易價格為每股30.24美元，比其IPO價格低70%。曾經身價超過30億美元的斯卡林格，現在的身價大約降至了六分之一。
他不喜歡Rivian的股票達到每股170美元以上的時候，他認為：“股票市場在短期內是一台投票機，在長期內是一台稱重機。股票價格漲幅和跌幅都超過應該有的程度，它是高度波動的。我們不希望受制於短期表現。”
在斯卡林格看來，市場只是想弄清楚在供應鏈問題和原材料成本增加的前提下，Rivian是否能兑現承諾，製造足夠多的車輛並實現盈利，求證它是否真的是一家價值千億甚至萬億美元的公司。Rivian公司目前仍需更多資金，但在這種低迷的股票價格下，他不打算籌資。
他認為，今天電動汽車製造商的市場環境比Rivian上市時要好。汽油價格已經暴漲。R1T被評為MotorTrend的2022年度皮卡。他本人似乎已經被客户原諒了。
“需求似乎勢不可擋。”他説，“對電動車，特別是對電動皮卡的需求高得驚人。”
當然，當馬斯克宣佈特斯拉正在開發自己的皮卡時，斯卡林格還是冒了一身冷汗。但當特斯拉在2019年公佈Cybertruck時，斯卡林格鬆了口氣。他認為，最終兩家公司之間只會有最輕微的交集，至少在皮卡領域是這樣的。特斯拉皮卡線條稜角分明，而R1T的設計則温和得多。
他説：“如果體育競技只有一個對手，奧運會該多無聊。”
“把原材料變成汽車。這些車輛將帶着家人去海灘，帶着情侶去約會，帶着最好的朋友去騎山地車……” 斯卡林格繼續説：“這是多年來的夢想和努力工作的結果。一想到在這輛車中會發生的事，就覺得很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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