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神宗朱翊鈞,即萬曆皇帝,是明代在位時間最久的皇帝。在他統治時期,有成果斐然的張居正改革,君臣對立的“國本之爭”;有長期怠政引發的朝局混亂,也取得了“三大徵”的重大軍事勝利;一方面社會經濟文化得到長足的發展,一方面黨爭的弊端也開始顯現。
在這個大變革的時期,朱翊鈞後宮的女人們?因為禁宮的隱秘,男權至上的傳統社會價值觀,帝皇后宮的女人們往往只能被作為附庸的存在。即使在後世史家的筆下被提起,也多因外朝的牽扯而被人知曉。
朝史暮想選取了朱翊鈞後宮三個最具代表,影響最大的女人,一起揭開明代后妃們的神秘生活,也看看在那個大變革的時代下,這些作為帝王女人們命運的跌宕波瀾。
孝端皇后王氏
孝端皇后王氏,全名王喜姐,浙江餘姚人。是明神宗朱翊鈞在位時唯一冊封的皇后。
萬曆五年,兩宮太后為朱翊鈞選秀,王喜姐入選。萬曆六年,朱翊鈞與王喜姐大婚,時年王喜姐十三歲。
王喜姐生過一個女兒,之後就開始習慣性流產,再未生育。王喜姐知書達禮,性情溫順。宮中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對兩宮太后也敬孝有加。每當地方發生災情,或者朝廷國庫發不出兵餉,王喜姐總會帶頭捐獻財物,替朱翊鈞分憂,因而在宮中有很高的威望。
後來鄭貴妃恃寵而驕,多次與王喜姐分庭抗禮,弄得王喜姐面子上不好看。但是王喜姐始終不動聲色,並不與鄭貴妃計較。
萬曆二十四年,坤寧宮,乾清宮被大火燒燬。之後王喜姐就和朱翊鈞住在了一起。此後,每當朱翊鈞要去遊宴的時候,王喜姐都會跟隨。
王喜姐應該是有一定的文化素養的。曾經刊刻了《觀世音感應靈課》並親自題記。朱翊鈞躲在後宮,大量的文書公案也就堆積到寢宮。王喜姐就會幫朱翊鈞把這些公文分門別類地整理好,每當朱翊鈞想找哪份公文,王喜姐都能及時地找出遞給朱翊鈞。
朱翊鈞的另一個妃子生完孩子不久就逝世了,留下兩個兒子無人照理。朱翊鈞就讓王喜姐代為撫養。王喜姐對這兩個兒子視若己出,精心照料,最後都順利成人。
關於王喜姐的史料並不多,《明史》裡也就寥寥數言:性端謹,事孝定太后得其歡心。光宗在東宮,危疑者數矣,調護備至。鄭貴妃顓寵,後不較也。正位中宮者四十二年,以慈孝稱。
從這段文字,我們還能看出,王喜姐應該是捲入了“國本之爭”。
所謂“國本之爭”,其實就是朱翊鈞不喜歡自己的長子朱常洛,而偏袒自己與鄭貴妃生的兒子,即朱常洵。奈何朱常洛身為長子,在沒有嫡子的情況下,得到了文官集團的擁護。於是,文官集團與朱翊鈞圍繞立太子的事情,前後進行了長達15年的拉鋸戰,最後以朱常洛順利成為儲君而告終。
從“光宗在東宮,危疑者數矣,調護備至”這段話,我們可以看出王喜姐的政治立場應該是擁護朱常洛的,並且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對朱常洛經常給予幫助和保護。這段經歷,也讓登基之後的明光宗朱常洛,時常感念。
在“爭國本”中,朱翊鈞也用王皇后做過擋箭牌。為了逃避立朱常洛為太子,朱翊鈞曾經向文官集團表達過如下觀點:
其一,王喜姐還年輕,未生兒子。一旦王喜姐生了兒子,就是嫡子。而朱常洛只是長子,立嫡不立長。所以再等等。
其二,王喜姐體弱多病,朱翊鈞想拖到王喜姐病故,然後冊封鄭貴妃為皇后,到時候鄭貴妃的兒子朱常洵自然成為嫡子,還是立嫡不立長。所以再等等。
而朱翊鈞當時已經很少臨幸王喜姐了,所以朱翊鈞的如意算盤應該是打著第二套方案。從這,我們可以看出,朱翊鈞冷漠決絕。為了自己的政治目的,不惜犧牲自己的正宮皇后。
你以為就這樣了嗎?在萬曆二十八年,工科都給事中王德完寫了一篇《披瀝赤心恭請篤厚中宮以光聖德疏》。此文通篇在講朱翊鈞如何寵幸鄭貴妃,如何冷落王皇后。這篇上疏的背景是,當時京城流傳,朱翊鈞故意冷落王皇后,並且減少了王皇后的用度,致使王皇后“抑鬱成疾”。而朱翊鈞就是希望王皇后早亡,從而可以讓鄭貴妃順利上位。
雖然朱翊鈞矢口否認,並多次辯解,但怎麼看都是越抹越黑。從朱翊鈞欲立朱常洵為太子的執著來看,以上的種種說法並非空穴來風。
但是也不能說朱翊鈞對王皇后沒有感情。萬曆四十八年,王皇后逝世。《明實錄》記載:朕中宮皇后,侍奉敬慎,輔朕有年......茲於本年四月初六日午時崩逝,朕心深痛切......將一應合行喪禮事宜,查優厚例來行......
一個帝王對一個女人有沒有感情,有多少感情,從這個女人喪葬規格上可以得到最直接的體現。朱翊鈞對王皇后還是“查優厚例來行”,並在王皇后逝世後的半個月裡,四次下旨追思王皇后,多次褒獎王皇后的品性和表達自己的哀悼痛心,亦可見朱翊鈞對王皇后確有真情實意在。
畢竟是一個從13歲就開始跟著朱翊鈞的女人,四十幾年,任勞任怨,矢志不渝。上能對兩宮太后盡孝,下能對兒女盡責,又能悉心照料朱翊鈞的生活,盡職打理後宮瑣事。這樣一個女人,值得朱翊鈞尊敬和追思。
皇貴妃鄭氏
鄭貴妃,是萬曆朝最受朱翊鈞寵愛的一個女人,沒有之一。我們可以看以下的一串資料:
萬曆九年,鄭氏被選入宮中。
萬曆十年,冊為淑嬪。
萬曆十一年,冊德妃。同年,誕下皇次女。
萬曆十二年,冊貴妃。同年,誕下皇二子,夭折。
萬曆十四年,誕下皇三子,即朱常洵。同年,冊皇貴妃。
萬曆十五年,誕下皇四子。
萬曆二十年,誕下皇七女。
鄭貴妃,從入宮到晉升皇貴妃,只用了五年的時間。其生育的子女數量,在朱翊鈞所有子女中將近佔了三分之一。由此可見,朱翊鈞對鄭貴妃的寵愛程度,用“寵冠後宮”來形容也絕不為過。
我們看看一個怎麼樣的女人,能得寵幾十年而不倒,甚至能讓皇帝動了改立太子的念頭。
鄭貴妃美貌
這個是肯定的。不同於王皇后,鄭貴妃是在朱翊鈞19歲那年選入宮中的。此時的朱翊鈞已經早已頗懂“人事”,鄭貴妃能夠被選中,姿色定然不俗。《明實錄》裡記載冊封鄭貴妃時的文字,多次用到“柔嘉玉質,婉嫕蘭儀”,”儀容淑慎,性質柔嘉”等詞彙。由此亦可間接證明鄭貴妃容貌出眾。
鄭貴妃才學佳
鄭貴妃從小受過十年的教育。《明實錄》裡有一段鄭貴妃的自述:“幼承母師之訓,時誦詩書之言,及其十有五年”。
所以有時候,朱翊鈞吟誦詩句的時候,鄭貴妃能順利地接下一句。鄭貴妃曾經親自抄寫過一段經文,祈求朱翊鈞吉祥安康。閒暇的時候,經常捧著李太后編纂的《女鑑》研讀。朱翊鈞甚至會給她講解《帝鑑圖說》。
有這樣的文化基礎,在與朱翊鈞的交流上,自然要無礙暢通些,也使得朱翊鈞更欣賞鄭貴妃。
鄭貴妃懂朱翊鈞
帝皇家的女人,如果單單隻想靠美色捆綁住帝皇的心,那絕對是痴人說夢。畢竟時光這把殺豬刀從來沒有饒過誰,而長江後浪更是一波一波地把前浪往死裡拍。
鄭貴妃最大的特點就是明白自己的定位。她是皇帝的女人不錯,也是皇帝的臣民,但更可以做皇帝的“靈魂伴侶”。
於是,在其他后妃在朱翊鈞面前戰戰兢兢,百依百順的時候,鄭貴妃反而會大膽地挑逗朱翊鈞,開朱翊鈞的玩笑,甚至諷刺朱翊鈞做的一些無關痛癢的小錯誤。朱翊鈞開心的時候,她就陪著朱翊鈞暢快淋漓地歡笑;朱翊鈞難過的時候,她就默默陪在他身邊一起神傷,甚至偶爾會抱住朱翊鈞的頭,輕柔撫慰。
朱翊鈞執政前期還算勤勉,時常天未亮就起床,到了深夜還在批改奏疏。所有後妃裡,只有鄭貴妃一人做到了全程陪同,毫無怨言。
一個從小在宮裡長大,20歲之前在母親,太監,外臣層層嚴格監督下過著規律,枯燥生活的朱翊鈞,何曾享受過如此的體貼,體會過如此的溫柔。
後世在聊到鄭貴妃的時候,總是多少帶有貶低的色彩。多數對她的指責,也因為她一直慫恿朱翊鈞立自己的兒子朱常洵為太子,從而致使萬曆朝局的混亂。
但是客觀地講,一個女人希望自己的兒子能過的好,這並沒有什麼錯。世人只道她引發的嚴重後果,卻忽略了她作為朱翊鈞“精神伴侶”的存在。而朱翊鈞選擇一個自己心愛的女人,並且願意把時間和精力花在陪同這個女人身上,這也無可厚非。
如果一定要說錯,那就錯在朱翊鈞是天子,錯在鄭貴妃只是這位天子眾多后妃中的一員;錯在大明的祖宗成法,錯在士大夫的沽名釣譽,更錯在他們相遇的那個時代。
鄭貴妃的兒子朱常洵終究無緣太子之位。萬曆四十二年,朱常洵告別母親,就藩洛陽。這一別,今後便再難相見。
萬曆四十八年,朱翊鈞駕崩。死前留下遺詔,欲封鄭貴妃為皇后,死後同葬。這也算是朱翊鈞能為鄭貴妃最後做的事情了。可惜人走茶涼,朱翊鈞的遺詔並沒有得到執行。
鄭貴妃於崇禎三年逝世,死後孤獨地葬於銀泉山。而她生命最後的十年,母子分離,無依無靠,嚐盡了世態炎涼,得不到所有人的理解和尊重。
恭妃王氏
如果說,鄭貴妃得到了朱翊鈞的獨寵,王皇后也和朱翊鈞保持了起碼的夫妻之情,那麼這位王恭妃在朱翊鈞的後宮裡,則完完全全是一個悲劇的存在。
王恭妃原先只是慈寧宮的一個宮女。很多人會說,按照明代宮女選擇標準,相對於后妃的標準來說,才情姿色定然不佳。朱翊鈞不喜歡王恭妃,也是情有可原。
這裡朝史暮想要說明一下,王恭妃當初進宮,是衝著朱翊鈞選後來的。王恭妃一路過關斬將,只是止步於前三甲。後被留下來做了太后身邊的宮女。所以王恭妃並非很多人說的如此不堪。
萬曆九年,朱翊鈞於慈寧宮偷偷寵幸了17歲的王恭妃。之後王恭妃便懷孕了。當李太后詢問朱翊鈞時,朱翊鈞一開始竟然百般抵賴,直到找來《起居注》和當時賜給王恭妃的首飾,朱翊鈞才無奈承認。
萬曆十年,王氏被冊為恭妃。同年,王恭妃生下了朱常洛,即後來的明光宗。當時朱翊鈞對王恭妃還談不上冷淡。皇長子的出生,著實讓朱翊鈞高興了一把,各種賞賜,祭告太廟,加封王恭妃的孃家人等。
萬曆十二年,王恭妃生下了朱翊鈞的第四個女兒。可見直到此時,朱翊鈞並未冷落王恭妃。
但是當萬曆十四年,鄭貴妃生下皇三子朱常洵之後,情況開始改變。
萬曆十四年,時任內閣首輔申時行上疏,請求朱翊鈞立皇長子朱常洛為太子,“國本之爭”的序幕就此拉開。
因為本身對鄭貴妃母子的寵愛,也有對宮女出身的王恭妃的嫌棄,還有對朝臣的叛逆心理,王恭妃開始被朱翊鈞遷怒,打入冷宮,至此開始了其悲慘的生活。
宮中大事,王恭妃是沒有資格參加的;日常用度,是少的可憐的;太監宮女的白眼,是躲不掉的;被其他妃嬪欺負,是肯定。
有一次,李太后捐修寺廟,會在碑文上刻寫捐資出力者的名字,以示功德。有些碑文至今依然儲存,其中一塊碑上,刻有朱翊鈞幾乎所有女眷的名字,包括沒有被冊封的,如“未封李”這樣的名字,甚至連經辦衙門的負責人的名字都赫然在列,卻唯獨沒有王恭妃的名字。由此可見,在朱翊鈞的心裡,王恭妃已經被排除在家族之外。
從萬曆六年入宮,萬曆九年懷有身孕,萬曆十年冊封為妃,直到萬曆二十九年,兒子朱常洛被立為太子,王恭妃的封號仍然沒有再進一步。
朱常洛13歲以前一直在宮裡和王恭妃相依為命,期間鄭貴妃幾次無端生出是非,迫害這對母子。從朱常洛13歲出閣讀書,此後母子十年不得相見。王恭妃一直獨自一人住在冷宮。
到萬曆三十三年,朱常洛的兒子,皇長孫朱由校出生,朱翊鈞才迫於壓力,不情願地封王恭妃為皇貴妃。但也僅僅有名無實,王恭妃依然孤獨困苦地在冷宮生活。
萬曆三十九年,王恭妃病重。朱常洛請旨入宮,見自己的母親最後一面。當身為太子的朱常洛來到母親所住的宮殿時,卻發現破敗的大門被緊緊地鎖著。好不容易找太監拿鑰匙開了門,卻發現病重的王恭妃雙目幾乎失明。
母子相見,悲痛不已,相對而泣。在這離別的最後時刻,本應千言萬語,王恭妃卻發現窗外有人偷聽,於是她說出了人生中最後的一句話:“鄭家有人在此"。之後再無言。
身為母親,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為了保護兒子不受人以柄,在十年未見的兒子面前,居然選擇了沉默。口不能言,目不得視,只能緊緊握住兒子手,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萬曆三十九年,飽受凌辱,受盡折磨的王恭妃病逝,享年46歲。
三個女人,三種人生,卻都免不了最後淒涼的結局。
王皇后以統理六宮之尊,兢兢業業,勤勉盡職,卻仍被朱翊鈞當做談判的籌碼,隨時可以用來犧牲;鄭貴妃獨享榮寵幾十載,挖空心思討好朱翊鈞,甚至染指儲君廢立,到頭來卻是黃粱夢醒,孤苦終老;而王恭妃因為朱翊鈞的一時性起,改寫了整個人生軌跡。即使生下長子,依舊幾十年不被待見,母子地位岌岌可危,在險惡的後宮中艱難求存,即使在臨終時,母子都不敢話別言訣,想來不勝唏噓。
封建時代,這些嫁入帝王之家的女人們,撕開表面虛妄的榮光,絕大多數最後都逃不脫清冷孤寂的生活。即使有幾個獲得了帝皇的尊寵與信任,可在有意無意間也會被迫捲入朝局和後宮的紛爭,換來種種的悲慘結局。
這也許就是那個時代,那些女人的宿命吧。正所謂,有女莫入帝皇家。
願歷史上的悲劇,不再重演。
參考資料:《明史》,《明實錄》,《明神宗家庭關係研究》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