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哥舒翰的最後一戰,敗了,敗得很慘,敗得很恥辱,他敗給了老對手安祿山的部下。
洛陽大殿上,大燕皇帝安祿山得意洋洋:“你以前常常輕視我,今日如何?”
英雄末路,此時的哥舒翰低下高傲的頭,跪地求饒。
哥舒夜帶刀
哥舒翰和安祿山一樣都是“番將”,他是突騎施哥舒部落首領的後裔,簡單説哥舒翰是一名突厥族將領。他父親哥舒道元,曾任安西都護府副都護、赤水軍(今甘肅武威)使,母親則是于闐王的公主。出身富豪之家的哥舒翰沾惹了一身富家子弟的惡習,遊手好閒,不務正業,終日賭博飲酒。
四十歲那年,哥舒翰的父親去世,他在長安為父親守孝三年。在這期間,他因受到長安尉的輕視,精神上受到刺激,才仗劍西行,到河西節度使王倕帳下從軍。
文武雙全、勇略過人的哥舒翰很快就嶄露頭角。後來的河西節度使王忠嗣,對他十分欣賞,提升他為衙將。
天寶六年,王忠嗣遭李林甫陷害,幾乎被殺。是哥舒翰苦苦哀求,並願以官職為王忠嗣贖罪,唐玄宗被哥舒翰的真誠打動,才從輕發落了王忠嗣。哥舒翰接替王忠嗣擔任隴西節度使。
其後哥舒翰在與吐蕃的戰爭中,戰功赫赫,威震西北邊陲。西北邊境的人曾寫《哥舒歌》:“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帶刀。至今窺牧馬,不敢過臨洮”,表達了西北少數民族對哥舒翰的敬畏。同時期的詩人杜甫、高適等也多有謳歌哥舒翰英雄事蹟的詩篇。
結仇安祿山
天寶五年(746年),哥舒翰升任大斗軍副使,當時任大斗軍使的是安思順。哥舒翰對這位年齡比自己大,資格比自己老的上司很不尊敬。兩人互不相讓,關係惡化。
而安思順是安祿山繼父的侄子,兩人雖沒有血緣關係,但名義上是堂兄弟,關係密切。安祿山出來為堂兄打抱不平,遂與哥舒翰交惡。
天寶十一年,哥舒翰、安祿山、安思順同時入京陛見。唐玄宗想要調解他們的緊張關係,就讓高力士設宴,讓三人湊在一起聯絡一下感情。酒過三巡,安祿山對哥舒翰感嘆道;“我父胡,母突厥,公父突厥,母胡。族類本同,安得不相愛?”
哥舒翰雖是番將,但酷愛讀《左傳》、,《漢書》,文化修養很深,就掉了一下書袋:“古人云:狐向窟嗥不祥,為其忘本故也。兄苟見親,翰敢不盡心!”
“狐向窟嗥不祥”,並不見於漢文典籍,現在考證應該是突厥諺語,意思和“狐死首丘”差不多。哥舒翰的話味也有親近的意思,但大老粗安祿山哪能聽得懂?他一聽“狐”,還以為哥舒翰罵他,便大罵道:“突厥敢爾!”自此,兩人積怨更深。
楊國忠和哥舒翰結成聯盟,共同對付安祿山。天寶十二年,在楊國忠的提議下,加哥舒翰河西節度使,封西平郡王,不久進太子少保。但哥舒翰耽於酒色,掏空了身體。天寶十四年二月又得了中風,不得不在京城養病。
潼關失守,哥舒翰難辭其咎
天寶十四年冬,身兼范陽、平盧、河東節度使的安祿山,在幽州起兵反叛。叛軍勢如破竹,僅一個月就攻下了東都洛陽。唐朝大將封常清一敗再敗,只好和主帥高仙芝合兵,退守潼關天險。唐玄宗聽信讒言,誤殺了封常清和高仙芝。大唐無將可用,不得不強令“疾病沉頓”的哥舒翰出山。
哥舒翰繼續執行堅守潼關的策略,堅守不出。而昏聵的唐玄宗在楊國忠的挑唆下,連續不斷地下旨讓哥舒翰出戰。哥舒翰無法抗旨,只能和部下“慟哭出關”,在靈寶慘敗,潼關失守。
潼關失守,固然有唐玄宗昏聵、朝廷奸佞當道、唐軍素質低下等主客觀原因,但更和哥舒翰指揮失誤有關,作為主帥的哥舒翰難辭其咎。
主帥是全軍的靈魂,“將帥者,心也;羣下者,支節也。”將帥一人,身系十萬士兵之安危,乃至國家社稷之興亡。但擔任主帥的哥舒翰並沒有起到全軍靈魂的作用。
他先是借染病在身之故,將大量軍務交給德不足以服眾,才不堪大任的行軍司馬田良丘,致使“教令不一,人無鬥志”。
繼而又公報私仇,陷害處死了自己的仇人安思順。當時除了唐玄宗外,天下人都知道安祿山要造反。安思順為了避免受牽連,老早就向唐玄宗彙報過安祿山要造反的事情。後來安祿山果真造反了,唐玄宗認為他倆不是一夥,就沒有治罪安思順,安思順在朝廷繼續當户部尚書。
哥舒翰對此很生氣,就派人模仿安祿山的筆跡偽造了一封給安思順的信,然後將安思順抓起來,上書朝廷,請求誅殺。唐玄宗難辨真假,又倚重哥舒翰,就下令把安思順處死了。安思順之死,“天下怨之”。
安思順之死,看似是個人恩怨,哥舒翰公報私仇,私德有虧。但安思順之死讓哥舒翰的盟友楊國忠害怕了,他擔心哥舒翰成為第二個安祿山,從此對哥舒翰頗為忌憚。有人對楊國忠説:“今朝廷重兵盡在翰手,翰若援旗西指,於公豈不危哉?”
楊國忠於是選3000皇家馬場的衞士,組織成了一支軍隊,防範哥舒翰進京奪權。後又覺得3000人太少,又招募了一萬人的隊伍,由他的親信杜乾運帶領,以防禦叛軍為名駐紮在灞上。
哥舒翰自然看出了楊國忠的把戲,就以加強潼關防守為由將這隻隊伍調到潼關。不久,哥舒翰找了個理由把杜乾運殺了。兩人構釁交惡明面化,也導致楊國忠挑唆唐玄宗,逼迫哥舒翰出關作戰。
最後在軍事上沒有周密部署和合理方案,措施失當,失誤連連。
兩軍會戰地點是靈寶,靈寶南依秦嶺,北臨黃河,又扼函谷關天險,素來是兵爭要地。安祿山的部下崔乾祐早就扼守險要之處,以逸待勞,靜等唐軍送上門來。
戰前哥舒翰先和田良丘等“浮舟中流”,觀察敵情。看到叛軍兵少而且陣型不整,便下令諸軍快速挺進。王思禮等率精兵5萬在前,龐忠等率10萬大軍繼後,哥舒翰率3萬河北軍在黃河北岸擂鼓助威。
崔乾祐看到唐軍開進,故意示弱。唐軍見叛軍陣勢不整,偃旗欲逃,便長驅直進,結果被誘進隘路。這時,叛軍伏兵盡出,從上往下扔滾木檑石,唐軍在狹隘小道上,擠作一團,人仰馬翻,死傷甚眾。
哥舒翰急令氈車在前面開道,不想崔乾祐早有後手,他用數十輛草車擋住氈車行進道路,又順風縱火。頓時煙霧瀰漫,唐軍看不清目標,以為叛軍在濃煙中,便亂髮弩箭,誤傷了不少自己人。直到日落矢盡,才知中計。
這時,崔乾佑命精騎從南面山谷迂迴到官軍背後殺出,唐軍前後受擊,亂作一團,有的棄甲逃入山谷,有的被擠入黃河淹死,慘叫聲驚天駭地。唐後軍見前軍大敗,不戰自潰。哥舒翰親率的河北軍也爭相逃竄。唐軍全線崩潰,不可收拾。
哥舒翰帶領的這二十萬大軍,只有8000多人逃回潼關。次日,崔乾佑就一舉攻佔了潼關。哥舒翰被部下劫持到洛陽,最後變節投降。
對於靈寶之戰,南宋的陳亮曾批評哥舒翰:“翰明知此賊為誘我矣,固當因險設奇,厲士決戰,庶不可以一勝;翰則不然,見其兵寡則易之,行伍無列則笑之,反人其計而不悟,官軍一潰,潼關失守,而長安陷矣。”
作為一名身經百戰,馳騁沙場多年的老將,竟然以20萬的兵力慘敗於只有3萬兵力的對手,讓人難以想象,看來真是英雄遲暮。對此杜甫也發出了“朔方健兒好身手,昔何勇鋭今何愚”的感嘆。
對於哥舒翰晚節不保,《舊唐書》給了“醜哉舒翰,不能死王”的評價。一年後,哥舒翰就被敗退的安慶緒殺害。他屈節求生,也只不過多活了一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