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深途(ID:shentucar),作者:周繼鳳,編輯:黎明,題圖來自:視覺中國
裁員的浪潮,最終席捲到了新能源汽車領域。
最先“動手”的是理想汽車。
5月11日,有用户在某職場社交軟件爆料稱,理想汽車在5月“毀約”了一部分2022屆校招生。隨後,理想汽車官方向媒體確認了這一消息。
但這只是開始。
5月18日,應屆畢業生阿明告訴深途,他在前一天接到了來自小鵬HR的電話,對方要求解除三方協議。
去年12月,他過五關斬六將拿到了小鵬的校招offer。轉過年來,5月中旬,在金三銀四的春季招聘已結束之際,他被解約了。“還沒畢業就失業,我都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作為少數的朝陽行業、百年一遇的風口,去年,新能源汽車市場掀起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搶人大戰。手握大把熱乎現金的造車新勢力,開足馬力,從全國網羅人才。他們出手闊綽,一擲千金。
招聘平台獵聘數據顯示,2021年,新能源汽車新發職位數量同比增長134.74%,位列所有領域第一,招聘平均年薪為24.57萬元,薪資漲幅為24.57%。
但轉過年來,疫情疊加供應鏈危機,讓這個本就充滿變數的行業,面臨着前所未有的難題。從資本市場來看,蔚來的美股市值蒸發近半數,股價相較最高點跌去80%。在現實層面,工廠開不了工,車沒法交付,4月的車市一片愁雲慘霧,蔚來、理想的銷量近乎腰斬。
市場的競爭和資本的壓力給了新能源汽車市場一記重錘。高速擴張的造車新勢力,被迫踩下急剎車。他們開源節流的第一步,落到了應屆畢業生的頭上。
裁員,從應屆畢業生開始
阿明在5月17日,接到了解約的電話。這時,距離他畢業已經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了。
在解約電話中,HR反覆強調,解約並不是因為某個人個人原因,而是因為整個行業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去年,大家都在超額超標地去招聘……今年,整個大環境變了,公司被迫整體做了收編、斷臂求生。”阿明稱,HR是這麼跟他解釋的。
受訪者供圖
Claire則比阿明更早接到了解約的電話。Claire是在去年12月籤的三方協議。當時她拒掉不少其他公司遞過來的橄欖枝。“小鵬給的薪資確實不錯,再加上新能源汽車的前景很好,我就果斷地選擇了小鵬。”
但年後,在沒有任何徵兆的情況下,5月9日,Claire被告知要解除三方協議。
就Claire觀察,此次被小鵬毀約的應屆畢業生,大部分涉及的是DIC(Data Intelligence Center,數據智能中心)部門。
小鵬給出的解決方案是,給予一定賠償或者轉崗。不過就Claire觀察,轉崗的可能非常小。“HR當時打電話通知我解約時説,想要轉崗的話,目前沒有合適我的崗位。”
與阿明Claire一同面臨畢業即失業的,還有理想的部分校招生。
今年4月,理想汽車已被傳出“裁員風波”。有網友爆料稱,理想汽車的裁員計劃已寫入理想創始人李想Q2 OKR(二季度目標和關鍵結果)的最後一條中,裁員比例預計為15%。
有用户在某職場社交軟件爆料理想裁掉了應屆畢業生
隨後,5月,有網友在某職場社交軟件爆料理想汽車裁掉了應屆畢業生。《財經十一人》報道稱,5月11日,理想汽車開始取消部分2022年校招生的聘約或對其轉崗,主要涉及產品和企業系統、智能駕駛中的傳感器開發三個部門。
這批被解約的應屆畢業生,面臨着非常棘手的情況:春招已過、來不及考公,他們要麼被迫與下一屆畢業生競爭,要麼以零經驗的身份參加社招。
很多應屆畢業生在接到解約消息後開始後悔,當初為什麼沒有選擇傳統車企而是選擇了造車新勢力。
“在傳統車企,很少會存在裁掉應屆畢業生的情況。造車新勢力不同於傳統車企,他們攜帶着互聯網的基因,也把很多互聯網大廠的風氣帶到了汽車圈。”一位業內人士指出:“對於互聯網大廠來説,行情不好的時候選擇裁員,行情好的時候就再招聘,反正總是能招到人的。”
事實上,在理想汽車、小鵬汽車選擇裁掉應屆畢業生之前,已經有很多大廠先行一步,把裁員的矛頭對準了應屆畢業生。
更多人想不通的是,蔚小理之前花了大力氣搶人,搶到人之後,為什麼他們選擇了棄而不用。
道理也很簡單,一位汽車獵頭告訴深途:“應屆生相比於老員工的薪資確實低,但是裁掉老員工的成本更高,老員工光是N+1賠償都夠公司大出血了。”
而據媒體報道,理想解約應屆畢業生,只賠償了一個月的工資。就深途瞭解,小鵬也僅僅賠償了毀約的應屆畢業生每人5000元。
部分校招生已經選擇與小鵬汽車解約
來源 / 受訪者提供
人才爭奪戰,踩下急剎車
縮水的不只是校招的名額。
去年整個造車行業高歌猛進,招聘崗位數量井噴式增長。小鵬在過去一年的時間裏,員工人數增加了近8000人,理想汽車也同樣開足馬力,一年就增加了7720名員工。而蔚來,2020年員工人數不足7800人,2021年猛增到了1.5萬人。
到了今年,新能源汽車招聘市場,這鍋沸騰翻滾的開水突然遇冷——疫情來了。蔚小理們在招人上也紛紛踩下了急剎車。
一位曾服務於蔚小理的汽車獵頭張宇告訴深途:“今年新勢力的招聘確實放緩了很多。”張宇透露,很多崗位都已經停止招聘了,包括推薦過去的一些人選,也很少能被錄用。
另一位汽車獵頭Andy告訴深途,造車新勢力們為了節約成本,有些已經選擇不和獵頭合作了,比如蔚來。“他們選擇讓自己公司的HR承擔更多招聘的任務。”
即便是選擇與獵頭合作,招聘的需求也砍掉了很多。“如果説,去年蔚小理給到獵頭的招聘需求是十的話,那麼今年的需求只有二到三。”張宇説到。
而對於登上了新能源汽車這條大船的造車新勢力員工來説,他們還面臨更為嚴峻的問題——薪資縮水。不過有這樣煩惱的大多是企業的中高層。
在去年的搶人大戰中,為了吸引人才,不少車企除了開出豐厚的薪水外,還實施大規模的股權激勵計劃。
張宇告訴深途:“相比於薪資較低的員工來説,薪資談不上縮水。但對於手握期權和股票的中高層人士來説,財富確實要面臨大幅的縮水。”
比如,今年網傳小鵬汽車某高管個人年薪為4.35億元的消息,小鵬汽車官方回應稱,該高管對外公開的薪資裏,99.5%以上為多年累積的股權激勵,並非一年中的收入,而是幾年累計的股權激勵總和。
但是隨着小鵬的股價下跌,這些高管的錢包也在逐漸縮水。
不少傳統車企也學着蔚小理實施員工持股或股權激勵計劃。去年7月,長城汽車發佈了史上最大規模的股權激勵計劃。其中,首批激勵對象為8784人,行權價格為33.56元/股,相當於長城汽車去年7月22日A股收盤價51.03元的66%。但是到了今年,長城汽車的股價一路下滑,股價最低曾跌到21.35元/股,最近股價又有了一些回升,截至5月19日收盤,長城的股價報收35.76元/股。
一位業內人士吐槽:“這期權有和沒有沒啥區別了。”
大環境變冷,跳槽的人也變少了很多。
張宇發現,不少候選人目前都傾向於短時間內不挪窩。他們擔憂,如果去了新的公司遇到裁員,很可能短期內都找不到工作。“大家目前在求穩,能保住工作最重要。”
不過,優質人才永遠受歡迎。去年的搶人大戰中,懂算法、自動駕駛的人才,成為了整個行業爭搶的“香餑餑”。到了今年,車企們對自動駕駛人才依舊熱情。
Andy給出了這樣一個公式:“‘985本碩+AI四小龍經歷(商湯曠視等)+5年工作經驗’,這類人才永遠是行業裏的高薪招聘對象,不過僅限算法類的人才。”
儘管裁掉了不少畢業生,深途在招聘軟件上發現,理想汽車的軟件算法等研發崗位還在繼續招聘。
錢,要花在刀刃上
“汽車行業涉及的業務眾多,各個部門之間息息相關。”張宇説:“車企可能會同時佈局好幾個項目,有些項目能夠投產上市,有些項目則上不了市,上不了市的項目很有可能會被砍掉。”
比如,這次理想和小鵬被爆出裁員的部門,大多數是一些非核心領域的部門。但目前,這些部門更多的是收編,而非整個部門都被砍掉。
不過需要注意的是,整個部門被砍掉的情況不是沒有發生過。比如,蔚來在2019年遭遇了嚴重的財務危機,動手裁掉了北美的自動駕駛團隊。
今年,造車新勢力承受的生存壓力更大,勢必要告別野蠻擴張,開始精打細算。“比如未來有可能出現這樣的情況,某些領域一開始是準備做自研的,但是後來出於資金等方面的考慮,車企選擇外包,那麼這一整個部門的人都要被裁掉。”一位業內人士指出。
去年的高速擴張,給造車新勢力帶來了不少後遺症。
首先,要養活這麼一大批人,其實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比如,理想去年擴招了7000多人,這直接導致理想當年的銷售、一般和管理費用猛增,2020年這一數據僅為11.2億元,2021年變成了34.9億元,同比增長212.1%。
人員快速擴張,也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組織架構的臃腫。
張宇告訴深途:“因為車企部門比較多,有些部門會存在冗餘的狀態。”
除此之外,在去年的搶人大戰中,為了搶到優秀的人才,各個車企都開出了極為優厚的薪資待遇。BOSS直聘數據顯示,造車新勢力給出的平均月薪為15367元,相比2020年同期上漲21.6%。
這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薪資倒掛的情況。相當於,新員工比老員工拿的工資還多。
《財經十一人》也曾報道,隨着理想汽車在業內地位鞏固,招聘要求隨之水漲船高。在其成立早期,社招員工往往來自華晨、寶沃等非一線車企。“這些員工和新員工相比,能力如果欠缺就會容易出現無法勝任工作和工資倒掛的現象。”
整個新能源汽車行業的人才薪酬也變得有些虛高。2021年為了搶到合適的人才,造車新勢力、傳統車企、互聯網大廠紛紛提高了薪酬待遇。
在張宇來看,這波裁員相當於新能源汽車的用人市場進入了冷靜期。“整個新能源汽車招聘市場的熱度降下來了,車企將招聘壓力轉移到了內部HR身上,也能相應地節省招聘成本,避免薪資倒掛。”
但在降本之外,如何真正地增效,將是接下來蔚小理們面臨的難題。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阿明、Claire、張宇、Andy為化名。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深途(ID:shentucar),作者:周繼鳳,編輯: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