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泠
“六月飛將遠,三冬學已精。”伴隨著幾日熱辣辣驕陽的炙烤,在愈來愈近的盛夏風中,9年苦讀、12年寒窗之後的兩場大考終於落下帷幕。那些歡呼雀躍地跑出考場的初中少年,在短暫的放鬆之後,又忐忑著一顆心,茫然地望向那些高高低低的高中門檻,不知未來3年能和誰家結緣；那些剛剛衝出“黑障區”的高中畢業生,儘管對高考成績百般牽掛,但在這一刻,他們如釋重負,在欲將扔掉一切教輔資料、試卷考題的衝動中,無所顧忌地笑鬧喊叫著——我的高考結束了。中考、高考,無論對於孩子還是家長,都是大考,都是家庭中一等一的大事。然而,大考之後呢?我們該做些什麼?
在意孩子的成績,更要關注孩子的情緒
說起中考前的這段日子,曉然一口氣吐出一串成語:心驚膽戰、昏天黑地、雞飛狗跳、寢食不安……之所以如此不堪,是因為兒子揚揚的模擬考成績如過山車般大起大落,這讓皆為高校教師的曉然兩口子很難接受,尤其是曾為縣裡高考文科狀元的老公宋磊。他認為如果兒子考不進重點高中,就是他這個當父親的恥辱。高期望值通常會帶來高焦慮,而高焦慮往往會使情緒失控。
離中考還有10天。晚上9點多,學習累了的揚揚順手拿起一本《軍事科學》雜誌翻閱著,他想借此放鬆一下大腦。沒承想這一幕恰好被宋磊看到,見兒子在這個節骨眼上還有心思看閒書,不禁火冒三丈。只見他一步衝過去,一把奪過揚揚手中的雜誌,幾下將其撕爛,狠勁摔到地上；還不解氣,抬頭看到書桌一側架子上擺放著的一溜坦克、直升機拼裝模型,便氣急敗壞地將其全都扔到地上,然後手腳並用,將俄羅斯T-14阿瑪塔主戰坦克、T-80BV主戰坦克、T-90A主戰坦克、米-28浩劫反坦克攻擊直升機以及中國99A主戰坦克、武直-10直升機……砸了個稀巴爛。宋磊邊砸還邊咬牙切齒地叫著:“再讓你玩,再讓你整天不務正業!”一旁的揚揚被暴怒的父親嚇蒙了,等他反應過來眼前發生的一切,當即撲到地上,一邊哇哇大哭,一邊尋找那些破碎的模型零部件。
揚揚自小就是軍事迷,說起各種現代兵器的前世今生,他會滔滔不絕講個不停。被爸爸橫掃、砸碎的那些模型,是他從小學開始,憑著每個學期優異的學習成績掙來的獎勵品。那些坦克、直升機,從拼裝一個個零部件到上色、水貼、舊化等工序,少則一兩天,多則一個星期,全是他親手組裝而成,它們都是他的寶貝。在緊張的初中三年學習生活中,它們靜靜地注視著他的成長,默默承受著他的喜怒哀樂。他最喜歡的那輛1:72的中國99A主戰坦克,幾乎每天都要被他撫摸一遍。他本來還打算等中考成績出來,如果還算理想,便張口讓外公再給他買一輛1:36的,有它在,這個暑假一定會過得很有意義。然而,他百般珍視的寶貝,如今卻在爸爸的暴行之下,化為一堆廢品。揚揚的心也疼得碎了一地。
施暴後的宋磊憤然離開兒子房間,將“爛攤子”留給了曉然。曉然真想將這位“隊友”大罵一通,但她最終忍住了,因為她明白不能讓事態繼續惡化,現在最需要安撫的是悲痛欲絕的揚揚。她陪兒子坐在地上,先是聽他哭,繼而聽他一遍遍哭訴那些寶貝的來之不易,直到深夜,揚揚的心情基本平靜了,她才張口說道:“揚揚,爸爸今天晚上的行為太粗暴了,但是他的失控情緒也的確是因你近幾次考試成績不好而引起的。如果你能將拼裝模型的認真仔細勁用到考試上,怎麼會出現一門試卷的答題卡上因為填塗不清楚而被扣8分的情況呢?這種低階錯誤犯得是不是太不值了?模型毀了,連媽媽都覺得心疼；可是中考只有一次,如果不認真對待,是沒有機會讓你重來的,媽媽同樣會為你之前的努力白費而心疼。”
考試前的幾天,在曉然的努力調適下,揚揚的情緒還算穩定,但他眼中時不時顯現出對爸爸的敵意,被曉然捕捉到了。作為母親,曉然知道,中考後的這個假期,她的任務很艱鉅。她要與老公溝通,同時說通宋磊同意買一輛1:36的中國99A主戰坦克為揚揚療愈；她還要組織一家三口的旅行,讓他們父子倆的眼神裡多一些理解和關愛；當然,她更要針對揚揚的優缺點,制訂一套能幫他儘早適應高中生活的方案,並開始一點點滲透。
未來三年,一段更難走的路,需要她和宋磊陪伴、攜扶著揚揚一起走正、走穩、走踏實。
大學不是保險箱,更高境界的陪伴從此開始
為了不讓女兒平平再犯侄子大強那樣的錯誤,從上小學開始,雲飛從不逼女兒必須考到班裡多少名。與成績相比,他更在意對女兒三觀的培養。
平平今年參加高考,他不奢望女兒能像大強當年那樣,以高出一本線六十多分的成績被985高校錄取,從而讓整個家族為之轟動、驕傲；他希望女兒即使只考上一個專科學校,也能以一種積極向上、健康的心態順利完成未來的學業。
六年前,哥哥的兒子大強在親朋好友豔羨的目光中,拉著裝滿整個家族希望的拉桿箱去上大學。然而,誰又能想到,一年之後,在即將升入大二時,大強卻被學校勸退,原因是第一學年的功課基本都掛了。得到通知的大強父親約著弟弟雲飛一起來到學校,他們想弄清楚從小就聰明的大強這一年都幹了什麼,何以能出現“全掛”的慘況?當得知真相後,哥倆一時傻了,怎麼可能?那個曾經一直被所有人認為是好孩子的大強,竟然從進大學開始就厭學,無聊至極,他迷上了網遊,為此,常常曠課,常常夜宿網咖。以至於最後越陷越深,各科學習全線崩潰。
在充分的冷靜之後,雲飛和大強深聊了一次,他想知道侄子為何厭學。大強告訴他,一直以來他都是為家裡學習的,爸爸說必須考進班級前三,媽媽說高考應該考進985,鄰居們說人家大強爸媽真有福,養了個好孩子。“多少年了,我聽爸爸的話,考試基本都是班裡的前三名；我也實現了媽媽的願望,考進了985；我還是老師、鄰居們口中的好孩子。”大強的表情冷漠,“可是,我自己在哪?我就像一個提線木偶,被人提著必須做這、必須做那。最終,我讓所有人都滿意了,可誰在意過我的感受?考上大學,我18歲了,終於遠離了你們這些‘提線人’,我就想掙脫一切束縛,自己做回主。”大強平時少言寡語,雲飛還是第一次聽他一口氣說這麼多話。看著侄子擰巴的表情,他心裡很不是滋味:“可是,大強,你不覺得你自己這回做的主代價太大了嗎?”也許是感覺到錯了,也許是對目前失控的局面無所適從,聽了叔叔的問話,大強低下頭,默默地抹開了眼淚。
有了前車之鑑,雲飛知道高考結束並不意味著可以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相反,對孩子思想、感情、心理健康等方面應該給予更多的關注。把孩子送進大學也不意味著入了保險箱,更高境界的精神陪伴和守護其實才剛開始。
正是麥收季節,雲飛要領著剛剛結束高考的平平回一趟農村老家,讓她親眼看看什麼是“三夏農忙”,告訴她當年自己高考結束後,是怎樣和爺爺一起“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的；他還想和女兒爬一次泰山,站在玉皇頂,領略一下何為“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他也想陪女兒逛一次書店,各自選幾本喜歡的書抱回家去讀,他堅信“腹有詩書氣自華”；當然,在合適的時間,他還要讓女兒和參軍後考上軍校的堂哥大強影片一次,讓他們兄妹倆“應共三英同夜賞,玉樓還是水精簾”。
學習成績好,不是開啟未來的全能鑰匙
“姐,科科一定考得不錯吧?盼望著,盼望著這‘勞什子’中考、高考結束,然後咱們開車去淄博擼串,讓孩子們徹底放鬆放鬆!”剛把參加中考的女兒送到考場,向東便給姐姐向西打電話,再次表達著自己的心願。
“唉!考得怎樣先不說吧,”電話那頭,向西對弟弟表達著不安,“昨晚我告訴科科等柳柳考完,咱和舅舅家一起去淄博玩兩天。可他當即就懟我‘有什麼好玩的?要去你們去,我不去!’這孩子越來越彆扭,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這是對我這個舅舅有意見嗎?好幾次了,約著一起聚餐、出去玩,都不出來,成學霸了,瞧不上我這個舅舅?”
“別瞎說!”向西寬解著弟弟,“不光是對家人,朋友家庭聚餐他也從不參加。還有,平時見了鄰居、熟人也不打招呼,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向人家解釋。”
“我這大外甥是不是學傻了?光學習好可不行,現代社會不與人打交道怎麼行?姐,你得教育他啊!”
“教育了,可是他得聽啊?說輕了,就朝我們摔門；說多了,比如昨晚上,關上房門,自己在裡面摔東西。唉!我……”向西聲音有些哽咽。
科科是個冷傲的男孩,做什麼都不服輸。中考時以優異成績考進省重點中學實驗班。一好遮百醜,在常人心目中,能培養出這種孩子的家庭,自然值得羨慕。但向西在為兒子驕傲的同時,發現他越來越不願與人打交道。起初她認為是學習任務重、壓力大造成的,沒太在意,但後來發現這種情況越來越嚴重。班主任告訴她,同學們在眾人面前美其名曰“酷哥”,背地裡卻叫他“冷麵殺手”,他在班裡幾乎沒有朋友。除了學習成績好,也沒有別的可值得稱道。
向西開始心慌,畢竟學習成績好不是開啟未來人生的全能鑰匙。她試著就此問題與科科交流,但交流通道沒有一次是通暢的,所有的障礙和紅燈都是科科設定。而此時,已是高三時段,離高考越來越近。無奈,向西和老公商量一切都等到高考之後解決吧!
“向東,看著柳柳那麼陽光、開朗,待人接物那麼熱情,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之前我還說你們對她學習抓得不緊,成績不上不下也不著急,現在看起來成績好又能怎樣?能夠融入社會、正常生活,是不是更重要?”
“姐,你也別光在家裡乾著急。要不咱找專業的心理醫生給科科看看?利用這段時間,幫他好好調整調整,要不上了大學人際關係不行也是問題。”
“是,我和你姐夫也覺著應該這樣。我們想好了,這個假期一定好好配合醫生,陪著科科走出來。”向西覺著後面這句話,既是說給弟弟聽的,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六月飛將遠,三冬學已精。”那些欲將高飛如鯤鵬的莘莘學子,你是否擁有了天空般寬闊的胸懷?你是否還在磨礪尚顯稚嫩的翅膀?寬闊的胸襟,方能包容世間百態；堅硬的翅膀,才能保障風雨兼程。人生起落無數事,一考未必定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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