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江晚報·小時新聞記者 樓純
吃早餐前，老胡迫不及待打開手機，刷起短視頻。
這是抖音極速版為吸引用户推出的“吃飯賺金幣”活動——每天在飯點點擊活動中的食物圖片，就可以獲得金幣，早飯、午飯、晚飯、夜宵，一天四次可以賺到181個金幣。
折算成現金，其實不到兩分錢。
可老胡樂此不疲，打開手機就停不下來，一晃半個小時就過去了。此時，妻子先前端過來的餛飩早已沒了熱氣，泛起油花。
“我每天其實就是空了刷一下，雖然收入並不是很多，但順手賺點零錢也挺好的。”老胡這樣對小時新聞記者説。
圖片來源 視覺中國
“刷金幣”10個月賺了300塊
60歲的老胡家住上海，處於半退休狀態的他每天空閒時間很多。
他的手機上，能刷金幣賺錢的APP有好幾款，大多數都是極速版。所謂極速版，其功能不如“正版”全，但佔用的手機內存要少很多，使用起來“不卡”。抖音、快手、今日頭條、QQ等等，為了滿足部分用户需要，都有相應的極速版。
老胡是從朋友那裏知道每天能刷App賺金幣的，從此有些“上頭”。“前前後後刷了10個月了，每天刷四五個小時，一共‘提現’了300多元。”老胡説，平均每天也就是一塊多錢，但“很有成就感”。
在抖音極速版上，除了看視頻廣告和“吃飯”以外，還可以通過每天的步數來賺金幣。比如，走1000步可以換到800金幣。老胡説，為了賺到這筆“豐厚”的獎勵，他經常拿着手機出門，隨便到哪裏溜達一圈。
“逛街賺錢”，需要瀏覽頁面上的低價商品90秒，即得200金幣。每日可以“逛”10次，一天靠“逛街”，能拿2000金幣。
最為“吸客”的是每日簽到，隨着簽到日子的累積，金幣數量也會成比例增加。你如果做不到每天簽到，App還會提供簽到提醒服務。一天天簽到，用户的“黏性”也一日日增加。
另外，可以玩“開寶箱”遊戲，但這需要運氣，每次開出來的金幣數目都不一樣。
按照規則，10000個金幣能換一元錢現金，有時候可能忙活一天，其實也就是幾毛錢的事。
金幣刷久了，老胡也總結出了一些經驗。“都是剛開始的金幣刷得快，吸引你一直往下玩。慢慢的，現在感覺各個平台刷金幣的速度慢下去了，明顯沒有一開始刷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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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是有套路的，你玩不過它們”
小時新聞記者也下載了抖音極速版，進行“賺錢”體驗。由於剛註冊，我趕上了“新人福利”，連續7天簽到可得8元，在領取了第一天的簽到1元獎勵後，我發現還有一筆“新人見面禮”1.07元。這些錢可以立即提現，綁定支付寶，錢果然就打到了賬上。
除了簽到，還可以邀請好友直接獲取現金獎勵，首次邀請可獲得35元。
把頁面往下拉，抖音極速版近日加入了奧運專題，每次中國隊獲得金牌，就可以領取金幣。
另外幾種常規獲取金幣的方式便是看視頻和走路，作為“新人用户”，我看9分鐘視頻可以獲得9萬金幣，連看7天可獲得12萬金幣，換算成現金便是12元。每次點開視頻，屏幕左側會有一個計時器，看完第一個視頻，計時器走了大半圈停住，這意味着需要再刷一個視頻才可以讓計時器走完，然後領取金幣。
對於老胡來説，現在金幣的獲取越來越難，於是就開始尋找更多的竅門。記者發現，在網上，甚至出現了各個App版本的刷金幣攻略。但是，老胡很快發現，很多方法都不太管用了。
“它們是有套路的，你玩不過它們。”老胡説。
不難看出，在短期內吸引了客户後，APP投入的獲客成本也在慢慢降低，但此時，不少人此時已經被“困”在了App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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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困在刷金幣遊戲裏的中老年父母們
在知乎上，用户抱怨自己“中老年父母”沉溺於刷金幣遊戲的帖子比比皆是。
一位網友説——
我的母親整天沉迷於各種趣頭條、西瓜視頻等App，看着各類無營養推送，她其實並不感興趣這些內容，純粹為了刷金幣而看。耗費大量時間，也不出去散步跳廣場舞了，眼睛也不好了，以前還跟家人一塊看電視劇，現在她有空就只顧自己躺沙發上刷金幣，打瞌睡了手還在滑動屏幕。甚至為了刷金幣，耽誤了一些家務事和父親爭吵，而我在公眾號、微博給她關注的本地時訊、新聞、美食萌寵等她從來不看，説沒有錢可以賺。
後來我問她一個月可以兑換多少錢，她説多個App輪着刷，一個月可以換100到200元，我説那我每個月給她五百元，被她拒絕了，她説那是自家人的錢，不是賺來的。我説陪她去老年大學報名，她不去。總之，弄得我毫無辦法。
現在感覺因為這個，家庭關係都不好了，對她身體也不好，對她知識方面也毫無幫助。
這位網友説，自己家境尚好，家裏有房子店鋪出租，並不需要這每個月的一兩百元。
另一名網友説——
網絡上，這樣的故事還有很多——
視覺中國供圖
誰薅了誰的羊毛
根據QuestMobile GROWTH用户畫像標籤數據庫顯示，極速版App中18歲以下和36歲以上的用户佔比較大，而40歲以上用户的比例達到了17.5%，中老年用户的比例比普通版要高不少。而另一組針對安卓手機終端的調查數據中，手機價格在1000元以下的“極速用户”，佔了18.5%。“中低端+中老年”的標籤，佔了極速版App很大一部分市場。
但在現實中，很多青少年和年輕人也加入到了這場“賺金幣”的遊戲。尤其是未成年人，對金錢缺乏基本的認知，或許在他們看來，每天賺到一兩塊錢是一個了不得的成就。
那年輕人呢，他們圖的是什麼？
在杭州工作的小凱今年27歲，在朋友介紹下成為了一名“羊毛黨”，刷抖音極速版有半年了，一共拿到190元的收益。“在地鐵上刷一刷，飯點刷一刷，只要空下來就刷。之前也是朋友介紹的，反正平時也要刷短視頻，我覺得把閒暇時間利用起來賺點零錢，還挺不錯。總地來説，App們一開始的設置的收益會比較吸引人，到後面就要靠自己堅持了。”小凱説。
不難發現，邀請新用户是這些“羊毛黨“們很大的一部分收入來源。不過，“新人”終歸是有限的。
“現在能推薦的人越來越少了。”老胡説。身邊的同事朋友親人都騷擾了一遍，甚至還因此得罪了人，但收益並沒有多少。
或許，老胡和小凱還沒有意識到，在他們薅羊毛的同時，自己也成了被薅的那根羊毛。
數據顯示，截止到2020年底，中國的互聯網用户數量已經達到9.8億，2021年第一季度，短視頻App行業的月活人數均值達8.3億，分析者普遍認為，國內短視頻App用户數量離它的天花板已經很近了，如何進一步拓展用户羣體成為了平台們的重要議題。
想要尋找新用户，無非是“向上”和“向下”兩個途徑。理論上説，“向上”極難，也不符合大眾化互聯網的經營邏輯。於是，下沉市場成了各大平台爭搶的對象。
近年來，各大短視頻平台陸續推出“極速版”App，之所以這些App被稱為“極速版”，是因為這種版本佔用手機空間小，比如抖音普通版要佔用上百兆的空間，而極速版只佔了40多兆，界面也更簡化。這類極速版App的目標用户，便是擁有龐大基數的所謂下沉用户們，這類用户有兩個普遍的特徵：第一手機相對低端，第二空閒時間較多，平時沒什麼娛樂活動。而“刷視頻能賺錢”，就像丘比特之箭一樣，正中下沉用户們的心扉。
有業內人士稱，這些極速版用户對賺金幣更為敏感，以此作為抓手的“拉新”活動，目標也更精準，效果明顯。
事實也證明了這個結論。
根據中信證券發佈的《互聯網App運營數據跟蹤月報》，2021年3月，抖音的月活躍用户數為6.22億，而極速版為1.82億。快手主站的月活為3.45億，極速版則達到2.71億。快速收穫大量用户的背後，是“燒錢獲客”的運作。快手極速版於2019年上線，剛上來便用紅包補貼的方式在20天內突破千萬“日活”，在同一年抖音推出抖音極速版，它用幾乎一樣的補貼方式，很快日活就達到了1300萬。
而顯而易見的是，這種金幣激勵的“拉新”成本，相比其他方式要低很多。小時記者諮詢了業內人士，目前的正規品牌渠道，一款App想要獲得一個有效下載用户，可能需要上百元的成本。而快手、抖音等的極速版，通過刷金幣拉新，有效下載成本可能只有20元左右。同樣是“燒錢”，但刷金幣的成本要低得多且可能更有效。
如此龐大的市場，引來了各路平台的追逐，但同時也帶來了不少擔憂。
經信部信息通信經濟專家委員會委員劉興亮此前在接受央視財經採訪時就表示，部分老年人容易貪小便宜，部分商家、平台這種針對他們的“收割”，無疑是一種危險的跑偏行為。
只是，在這個得用户者得天下的時代，如果誰停止了這樣的補貼方式，用户就會快速地被對手給“割”走，所以為了維持平台用户數的穩定性，誰都不會輕易停下，短期內這種補貼方式仍將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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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錢江晚報